陳冀掀起衣角,在劍身上擦了一道,那鋒銳劍刃將他布料割出一條口。他抿緊唇角,朝對麵急刺而去。
紀欽明出來時手中也帶了劍,可不像陳冀,劍未出鞘,鋒芒都斂在那青黑劍鞘中。見他突襲而來,兔起鶻落閃身躲避。
陳冀一劍朝他劈去,高處磚瓦登時崩坍飛散,樓台頂部順著劍光蔓延出一道裂縫。是要當真,手不留情。
下方武師見狀齊齊變了臉色,追來喊道:“陳冀!住手!”
白日裡那些大妖不敢出頭,護衛的多是招攬來的修士,對陳冀多有顧忌,出手阻攔也不利落。
陳冀不予理會,更懶得多說,秋風掃落葉一般地將人一劍橫蕩開,殺意騰騰地朝紀欽明追去。
紀欽明當年武藝不算超群,輕功亦不卓越,闊彆多年,實力竟精進許多,輕功造詣已不亞於陳冀。
他頭也不回地在碧瓦亭台間飛奔,出了府門,轉瞬沒了蹤跡。隻一道長音在半空回響。
“陳冀,有膽追來,做個了結!”
陳冀揮開礙眼人群,急追而上。
二人一前一後,甩脫追兵,出了城門,朝南麵而去。
耳邊風聲呼嘯,眼前景色飛逝——路上行人少了,閣樓平了,道路荒了,草木濃了。
在那酣暢淋漓的奔跑宣泄中,京師的繁華與風同去,年輕時的意氣卻又仿似隱沒的火花,在幾近枯竭的肺部點燃起來,連呼出的氣息都變得灼熱。
天地開闊的溪岸邊,紀欽明倏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脖頸上一涼,陳冀的長劍就頂在他的皮膚。
脈搏貼著劍身猛烈跳動,紀欽明唇色蒼白,看向陳冀身後,那條好似從天地儘頭蔓延來的長路,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平靜而熟稔地道:“陳冀,你覺得人境為何百年不出劍主?”
時空猶如倒轉過來。
長久疲勞奔馳,陳冀舌尖嘗到了一絲腥、一絲苦,仿若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年分道揚鑣的那個火堆旁。
隻是這一次,自己要說的話先被對方說了,於是張了張嘴,生硬問出一句:“紀欽明,你瘋了嗎?”
“當年我是這樣看你的。”紀欽明用手指推開繼焰的劍身,對著陳冀那張蒼衰而陌生的臉,有種大仇得報的暢快,大笑道,“你也有今日!”
陳冀將劍收了回來,備好的那些句質問沒了時機開口,隻聽著紀欽明在那兒瘋癲似地誇張大笑。
許是他太久不笑,自己也忘了什麼才是正常的笑聲。
那笑聲裡不聞多少喜悅,倒是更多夾雜著辛酸,帶著諸多複雜的情緒,從喉嚨裡擠出來,早已變了調,哭不似哭,訴不似訴。
隨後又如一曲低啞難聞的曲調隨著弦斷戛然而止,紀欽明已背過身,麵向奔流的溪水。
他肩膀微垮,深吸一口氣,將埋藏了多年的秘密掏空出來,自顧著答道:“人境不出劍主,是因為龍脈不在人境。二哥當年說得對,天道,在妖境。”
陳冀劍尖垂指著路麵,地上全是硌腳的石塊,他情緒還沉浸在紀欽明方才那陣生硬的笑聲裡,聞言心頭大震,抬起頭道:“什麼龍脈?”
紀欽明沉緩道:“當年龍脈生出一絲靈性,尚未能得道,便被人境劍主一劍重傷。龍頭留在妖境,數百年生息,又吞吐出龍氣。先生當年是借龍脈殘留在世的龍息,集天道偉力,才從少元山上拔出社稷山河劍。而今兩境封閉,自然不能再出劍主。”
陳冀聞聽此言,覺得是場大夢之語:“誰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