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彆敘拍拍手上的灰,淺笑道:“陳師叔不應該先問,為何她能破您鏡花水月的秘境嗎?”
“一個一個來,我不急,離天亮還早著呢。”陳馭空理智得很,不隨他思路走,抬手拍拍林彆敘的肩膀,又捏捏他的胳膊,挑剔道,“你這小子文縐縐的,身上沒有二兩肉,知道的倒是挺多,可惜這不算有本事。好歹該要能自保才對,你怎麼還要叫我師侄護著你?”
謝絕塵盤腿坐得端正,聞言透過火光瞄了眼林彆敘,有種一言難儘的複雜。
白澤沒有本事。你們陳氏的人果然不同凡響。
林彆敘若無其事地將手抽回,同他說了界南六萬蜉蝣的往事。
陳馭空聽得入神,生怕錯漏一字,顧不上再對他找茬。
獲知傾風數次死裡求生的慘痛經曆,神色幾經變化,又是心疼又是驚歎道:“還有這樣巧合的事?我瞧師侄磊落颯爽,還以為她逍遙自在地長大,原來吃過那麼大的苦。”
沉思片刻,緊跟著又橫眉罵道:“陳冀這小子真是造孽,水靈靈一小姑娘,也舍得下狠手去操練。我見她一招一式都是下過苦功的,陳氏已經亡了,他還把人往門裡領,這不是耽誤嗎?何況整座橫蘇隻這一個遺孤,換成是我,保她無災無虞長大就好,緣何還要她再入世苦一遭?”
眾人聽他兀自感慨萬千,都沒插嘴,陳馭空亦不需他們附和。
他一顆心在死灰中寂滅了十五年,難得鮮活過來,各種矛盾的想法隨著血液奔流,交替出現在他腦海。
罵完幾句,這老小孩兒又咧嘴傻笑道:“不過她跟我們陳氏有緣,也隻能是我們陳氏的弟子!嘖嘖,陳冀這小子打小就走偏運,出門都能撿到個那麼好的坯子!得虧是他幸存,換作是我,怕隻能撿個歪瓜裂棗。”
他一個人唱著獨角戲,話音剛落便用力搖頭,朝邊上“呸”了兩口,自我反駁道:“不對不對,我能教得更好!傾風沒跟著我學劍,真是走了歪道。”
那生動的神情,配上手舞足蹈的動作,甚至顯得有些瘋癲。
火舌卷著木柴燒得旺盛,照得陳馭空滿臉通紅。幾人隱約能理解這位親厚長輩此刻澎湃的心情,也想叫這難得的溫馨延續得長久一點,隻是都不善言語,彼此用眼神催促著同伴快些挑揀點好話來續上話題。
“怎麼算是歪道,傾風師……”柳望鬆一句“師姐”叫得實在拗口,乾脆略了過去,說,“她在今朝的持劍大會上可是出儘風頭!先生為了等她,特意延期了兩日,站在殿前親自為她寫上名字。滿京城的人都聽說了她的聲名。這樣的風光,誰人有過?”
“劍主?”陳馭空振奮起來,眸中精光懾人,連麵前的光焰都壓了下去,“真的?!”
柳望鬆揮著長笛,不遺餘力地誇讚道:“何止!她還領悟了山河劍的劍意!”
陳馭空連連喊了幾聲“好”,痛快笑道:“我就說嘛,劍主還得是我們陳家人!他謝氏爭來鬥去,終究要慢我們一步!陳氏亡了又如何?隻留下一個,也是舉世無雙!謝老二要是知道這事,怕不是氣得咬牙跺腳!”
陳馭空放肆笑了一陣,見眾人神色不對,順著視線朝謝絕塵看去。
謝絕塵抬手與他作揖。
陳馭空認出他輪廓來,後知後覺地道:“你是謝絕塵?險些認不出來,比我當年見你時成熟了不少。長大了啊小子。”
謝絕塵麵露尷尬,生硬地扯了個笑。
陳馭空快樂地掀他老底:“他當年可也是個上躥下跳不消停的主。我們幾個都不大喜歡他,覺得他不懂事,隻謝老二成天‘弟弟’地掛在嘴邊。不想如今渾然換了一個人!”
謝絕塵神色稍稍黯了下,忽而手背一暖,被陳馭空抓在手裡。
陳馭空說:“他若再見你,定會欣慰,而今才對得起他嘴裡那通天花亂墜的言詞。”
謝絕塵不知該說什麼,最後隻潦草地點點頭。
陳馭空坐得不安分,不時挪動一下位置,反複確認天色,隻很今夜太綿長,懊悔地道:“唉,等要天亮才能再見到人。方才都沒同她好好說說話。”
“師叔已經說了句她最喜歡聽的話。”林彆敘亦是忍俊不禁,垂眸低笑,“五五分賬。”
陳馭空瞬間意會,仰頭大笑道:“怎麼會也窮成這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