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千峰似劍 他對人族,哪裡還有半分期望……(1 / 2)

社稷山河劍 退戈 5851 字 3個月前

到底不是他的人, 看著傾風急眼,趙鶴眠還一派氣定神閒的態度,仿佛跟身後那樹融為一體,沉穩得近乎冷漠了。

趙鶴眠問:“你要去接他?”

“當然去!”傾風不假思索道, “把彆敘師兄給弄丟了, 我拿什麼去跟先生交代?”

“你要不要救他, 是你自己的事, 跟你先生有什麼關係?”趙鶴眠說著語氣漸重, 到後麵甚至有點不客氣,問, “哪個先生?”

傾風覺得他喜怒無常, 又覺得莫名其妙,回道:“白澤。”

趙鶴眠不以為意地道:“哦,是那個白澤。”

他生於妖境,人境的大妖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名姓,說不上有多尊重。

“你若是為了跟先生交代去救他的話,那我覺得你乾脆免了此行吧。對麵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伍, 領頭的還是隻大妖, 你單槍匹馬再厲害,憑著雙拳兩腿在他們手下過個一遍, 能全身而退就算不錯了, 想救人出來,簡直是癡人說夢。”趙鶴眠絮絮叨叨地道,“何況就算你救下林彆敘,也未必能帶他走出多遠。這裡可是妖境,哪裡沒有妖王的耳目?你領著他,少不了一路的刀光劍影, 就算到了你師叔的人城,也難求片刻安生。人境的劍主與妖境的白澤相比,哪怕是你們先生親自來,也會選你。所以你彆白費功夫了。”

傾風聽了半天,隻聽他說那麼多喪氣的廢話,心頭怒起,不由懟了句:“我去不去關你什麼事?你隻用告訴我他在哪兒!”

“慌什麼?他叫我帶幾句話給你。”趙鶴眠手肘撐在膝上,兩指按著額側,閉上眼睛,不知到底是在回憶還是要睡著了,吭哧了半天,才慢慢吞吞地道,“容我想想,他都說了什麼廢話。”

傾風站起身來,聽他一副要長敘的意思,氣得想當場忘恩負義,上前踹他幾腳。

倒是能理解陳冀每回對著周師叔時的那種感覺了,磨磨蹭蹭的人脖子上都缺把磨得鋥亮的刀。

趙鶴眠見她黑了臉色,那點惡劣的心思才被滿足,煞有其事地開口道:“他叫你自己去找你師叔,不用管他了。他生也好,死也罷,是他自己造化,不必你去替他收屍。雖然他為你耗費了一身妖力,又冒著危險四處奔走,可這些與你都沒有乾係,是他自己願意,你亦不必因此心懷愧疚。江湖上風險浪惡,妖境更是山高路陡,這道龍息算是他送你的最後一程,望你能多保重,今後各自為安吧。”

他還想添枝加葉地再說幾句,可惜太久沒跟人說話,肚子裡的墨水乾得沒剩幾滴了,一時間語言貧瘠,編不出什麼新的,隻好意猶未儘地斷在此處。

傾風聽得愣了:“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一會兒覺得這不像是林彆敘能說出來的酸話,一會兒又覺得,這像是林彆敘能乾出來的事。

“他這是什麼意思?”傾風煩躁地踱了兩步,兩手抱胸,將他每句話都品味了遍,百思不解地道,“我以為他隻在我麵前不說人話,原來在彆人麵前,也不怎麼說人話?”

“嗯。是不怎麼說人話。”趙鶴眠一本正經地點頭,“不過他是切真擔心你。而今你冒出尖兒來,是長在樹梢上的新葉紅花,無人能再替你擋風遮雨,隻能獨當一麵了。勸你壓一壓心氣,彆再因一時意氣,去做蚍蜉撼樹的事。”

傾風越聽越不對味。

怎麼?林彆敘是生怕自己不管他,所以在這兒放言挑釁嗎?

她餘光瞥見趙鶴眠臉上一閃而過的揶揄,放下劍,惱怒道:“你誆我呢!”

趙鶴眠離群獨居十幾年,臉皮修煉得比林彆敘還要厚實幾分了,被她當麵戳破也不見絲毫羞愧,反笑道:“他是你朋友,你不懂他嗎?怎麼連他會說什麼話都不知道?”

傾風脫口而出:“我自然懂!”

當初在刑妖司,她就給過林彆敘一句評價,說他表麵寬仁慈悲,實則浮泛於世。對於己無關的事,就如屋外的滿川風雨,烏雲一動,他便早早躲回廊下,憑欄而望,不濕自己一身青衫。

對於她,林彆敘倒是遠沒那麼淡漠,可他慣常會裝出那樣一幅沒心沒肺的模樣,說的話從來也是不著調的。

他那麼驕傲的人,真心沒有二兩,還十分隱晦地藏在一堆花言巧語後頭,哪裡敢直白捧出來給人看?

傾風成竹在胸地道:“照他的語氣,他該說,‘傾風師妹,切莫忘了我對你的恩情,千萬記得要來救我。’。”

傾風細細一想,覺得這才切合常理,衝著趙鶴眠挑挑眉,問他怎麼樣,是不是叫自己猜中了。

“他不會的。”趙鶴眠臉上那不正經的調笑退去幾分,坐在樹影如蓋的古木下,眼底多了抹道不清的深沉。

蕭蕭山風從亂叢中吹來,他頭頂的樹葉片片搖落,墜在他鋪散開的破舊衣袍上。被妖火投映出的斑駁影子,像一片瘡痍的傷。

趙鶴眠緩聲道:“他從小被父親關在人奴的村莊養大,身而為妖,卻從不敢與人道明。與誰多說兩句,便會被父親厲聲嗬斷。他怎會不知自己是應運而生的瑞獸?白澤生而知之,初生之際尚是因意識過於混沌,不解大道真理。到後來,不過是因為幼子對父親的孺慕,所以裝聾作啞。即使窮困潦倒、備嘗艱辛,也願意順從父親的心意,隨他在那疏荒的村子裡苦熬,做一個外人看著甚至有些癡傻的奴隸。”

遠處的飛花消融在藹藹的夜色裡。

傾風懷裡抱著劍,忽而覺得口乾舌燥,指腹被劍鞘上精細的花紋磕得有些發疼,先前那份頗為自大的揣測,也轉變成了無以適從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