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千峰似劍 正缺先生這樣的謀士。一席話……(1 / 2)

社稷山河劍 退戈 12093 字 6個月前

林彆敘心下好氣又好笑, 半晌才斟酌著道:“我師妹她……”

犀渠未等他說出借口,便拍著扶手起身,抬腳將那小妖猛踹出去。

林彆敘聽著高低錯落的幾聲巨響, 眼皮輕跳, 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容你在這裡搬弄是非?當我是個隨意糊弄的蠢貨?”犀渠指著那小妖的鼻頭,冷笑著怒罵, “狐君會無故在西市設擂?會無故與昌碣的武者尋釁?前因你是模糊得半點不講,還來問我的主意,問我什麼主意?就你這狗東西, 也敢來算計我!”

小妖被踢中胸口,肝臟都挪了個位, 嘴裡鮮血直流, 癱在地上起不來身, 吊著半條命驚懼告罪:“小人知錯, 小人……隻是傳話……”

犀渠眸色漸暗,聽他吞吐著血泡的聲音大感心煩,動了殺心。打算命人再去找個能說得清楚話的小妖過來,那頭林彆敘已歎息一聲,無奈開口:“也是師妹驕縱,慣來不受約束,心浮氣躁, 是以聽人幾句挑唆便會輕率動手。我曾告誡過她多次,可惜她每每隻當麵應聲,不掛在心上,此事她定然也有錯。我現下就喊她回來,叫她闡明緣由。若是非在她,我定給城主一個交代。”

林彆敘說罷端正一禮, 姿態竭儘誠意,叫人挑不出錯來。

犀渠收斂了怒色,回眸看向他,正在思忖要如何回應,侍衛如履薄冰地開口:“主子,王將軍求見。”

犀渠眼角肌肉抽動,陰冷地朝他斜去一眼。

不多時,王道詢彎腰出現在門外。

犀渠聲如雷霆,夾著內力,震得人耳膜發疼:“你也是來報西市的事?”

王道詢目不斜視,似未看見門口呻^吟的小妖,一動不動地回道:“是。”

犀渠警告:“想清楚再說!”

王道詢見林彆敘尚好端端地站著,哪裡能不懂犀渠的心思。他暫且不願開罪狐主,自然要給這師兄妹二人一個台階。

心中早已打好幾遍腹稿,挑了一版流暢說道:“狐君在街上閒逛,路過西市時,見到幾名兵丁在戲耍一位身殘的乞兒。狐君看不過眼,上前阻止,對方口出不遜,幾句爭嗆上了。待屬下趕到時,雙方已下不來台,於是便生出後麵的事端。本該早早來報城主,因在官署等候,耽擱了一點時辰。城中各路高手聽聞狐君擺擂,皆起了好勝之心,前來迎戰,現下引了許多路人圍看,聲勢才浩大起來。”

幾人心思各異,然神色上看不出變化,寂靜的每一息都在看似融洽的氛圍上增添幾分詭異。到後來,空氣沉悶得仿佛驟雨將臨。

好似誰不小心開錯了口,眼前就要閃出刀光,落下劍雨。

是以林彆敘的聲音一響起,就叫其餘幾人的心神都提了起來。

“城主。”他聲音不急不緩,溫和如春風拂嵐,叫人不覺鬆弛下來,“晚輩有幾句話想問,許有逾越,望城主原宥。”

犀渠正在責難與包涵間遲疑不定。

傾風駁他麵子,憑他氣量是斷不能就此掀過的,便是九尾狐,在他的地界,也不能折他的威風。但見林彆敘是個知趣的人,姑且忍下片刻,坐了回去,扯著假笑道:“先生請講。”

林彆敘站著未坐,態度謙恭地道:“請問城主,昌碣城裡,是人族多,還是妖族多呢?”

犀渠不解其意:“自然是人族多。”

林彆敘淺笑:“是了,兩境閉鎖後,人、妖二族互相通婚,三百多年來,純正的妖族血脈已鳳毛麟角,大多都有人族的血統,而後覺醒了妖族的血脈。便是將這樣的妖都算上,人族的數量也該是五倍於妖族。”

犀渠坦誠地道:“少了。”

林彆敘緩聲道:“昔日昌碣不過一拋荒的邊陲之地,八方風雨齊聚,連年災禍,升鬥小民需得城主庇蔭方能苟存性命,自然不敢生有反心。可是今時不同往日,而今妖境國運起興,連同昌碣也蒙天道恩澤,此後四時有序,風調雨順。百姓最是愚昧,見天下平治,哪裡能感念城主昔日的大恩?唯怕有心人派奸賊潛入城中,挑唆愚民反戈相擊,再現多年前趙鶴眠之流的謀逆罪行。”

犀渠這幾日坐臥難安,正是憂心於此,叫他一語戳破,麵色不由黑沉下來,很不好看。

“自然,我主是不可能行此奸滑之舉。我主與妖王素來嫌隙頗深,若生此等野心,被疑要竊其權柄,徒勞引火燒身,寧可偏安一隅。”林彆敘沉吟著搖頭道,“可再北麵的謝引暉就不好說了。他虎視眈眈,覬覦昌碣已久。縱然以城主的鐵腕與才智,不懼這些小人,但頭虱除不儘終歸會癢。何況,縱是看不上那些人族的忠心,您扶危持顛、苦心勞力治理多年,緣何甘心受外人辱蔑,叫他們平白搶了功勞,還給自己落個殘暴的聲名?”

犀渠深以為然地點頭,被他一通吹捧拍得身心愉悅,幾要將他因為知己,脫口而出道:“那先生以為該如何呢?”

林彆敘笑道:“不如趁此機會,將幾位鬨事的小妖懲戒一番,順勢收攏人心。就說,往日對人族的責罰羞辱並非受您指使。人族同是昌碣百姓,您慈悲仁善,不欲看萬民受苦。即便是人奴,隻要今後無過,勤懇為昌碣開辟田地,也再不追究往日罪責。”

白澤的傳道之音,不論真假,先叫犀渠信上三分。林彆敘又說得天花亂墜,侃得犀渠暈頭轉向,不自覺跟著他的思路走,全然分不出對錯。

林彆敘骨節分明的手端起案上的茶杯,遞到犀渠身前,唇齒間說出的字字句句好似有道回響,環繞在梁,餘音不絕。

“匹夫皆是短視之輩,隻要能留他們一口飯吃,哪裡會豁出性命陪人起事?城主以小利誘之,再以強勢威壓。寬之以情,嚴之以法,定能叫那幫百姓俯首,如何還怕外麵那群蠹蟲來鑽空子?屆時政通人和,秋稼如雲,不必再因糧草受製於人,昌碣即便占據邊地,也未必比不上那幾座豐沃的大城。”

犀渠兩手伸手接過茶盞,聽他說完,心中震撼,思緒難平。就著冷卻的茶水品味良久,感慨著道:“昌碣城裡,正缺先生這樣的謀士。一席話點我至深啊。”

他望著林彆敘,越看越是歡喜,陡然生出種明主得遇良將的豪情來。

這憋悶的邊地之主,看著光鮮,其實他做得亦不舒心。外人背地如何嘲笑他心知肚明,偏論實力他確實比之不及。

眼下又有一群不安生的人奴屢屢壞他大計,如蒼蠅在耳,叫他不勝煩擾。就是缺一人為他解惑安民。

他暗道,難怪九尾狐一族行事如此霸道,還能在妖境屹立百年不倒,連妖王都要退避三分。

成事在人,狐主座下的名士,儘是當世天驕。縱外界如何風雨飄搖,自有梁柱保屋宇穩如磐石。

王道詢緊盯著自己鞋尖,聽他這肺腑一句,險要笑出聲來。

犀渠眼高於頂,動輒訶罵打殺,哪裡能容得了謀士存在?連同其下的心腹,亦是狂妄自大,聽不得一句勸言。

今日諸般,民心向背,皆是自己所求,與他人何乾?

他心如明鏡,倒是不由驚歎一句,這林彆敘看著襟懷坦蕩,是個謙謙君子,說鬼話的本事,卻是比他還要厲害。

思緒正如野馬奔騰,犀渠抬手指住他,問:“聽明白了?”

王道詢忙回:“聽明白了。”

犀渠威嚴道:“去吧。做利落些。”

王道詢行禮告退,匆忙離去。

·

樓台的倒影由短變長,朝東斜去。傾風瞅著日色,已是不早,腹誹著昌碣城主今日是去哪逍遙了,這般大的陣仗都不見出來看看。

她借口想了百多個,嘴裡的茶都喝得沒味兒了,不知這擂台要打到什麼時候。

“我還要打到什麼時候!”對麵的青年儼然也不是個有耐心的人,長劍一甩,指著傾風質問道,“有完沒完了!我是來找你的!”

傾風如實相告:“不想打了,累了。”

青年當是自己聽岔了,走近兩步,將手放在耳朵後麵,大聲道:“什麼?!”

“不生氣了。”傾風休息了半日,享受著小娘子們的追捧,舒暢得很,什麼火氣都泄了個乾淨,看對麵那幫小妖也稍稍順眼了一點,說,“算了吧。”

傾風抬起下巴,衝對麵的妖將問:“明日還開這樣的擂台嗎?”

對麵幾人竟張口結舌。不敢說開,又不能說不開。

傾風客氣地道:“要開再來喊我,我隨時奉陪。”

一群小妖憋著口氣,肺都疼了,血色上湧,唯能暗罵狂怒。

傾風熟視無睹,繼而轉向那群坐在地上的人奴,說:“蹲一天了,瞧你們也累。請你們吃點東西再回去。”

人奴們麵麵相覷,有些受寵若驚,本以為是來送死的,不料看了一出好戲。人尚迷惘,小聲應道:“多謝大俠。”

人都救了,還計較這些?傾風慷慨頷首,詢問邊上的看客:“有沒有人幫忙買點抗餓的麵食過來。”

人群立即熱情地朝外傳話:“問有沒有炊餅!”

“油餅也行!”

“來點頂飽的!”

歡呼喊叫了一天,看客們隻剩一個破鑼嗓子,驟然聽起來像千百隻公鴨在嗷嗷嚎叫。

很快不知從哪裡拋進來許多吃食。

傾風抬手一指,示意邊上人分發給對麵的人奴,說:“哪位店家,晚些自己過來領錢。”

人聲此起彼伏地傳來。

“不必了!”

“他們說不必了!”

“說請大俠吃!”

“是請人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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