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風笑著揮揮手,示意她不用客氣。
清晨的萎靡氣氛在幾場見血的處決中被調動起來。謝引暉輕而易舉地收買了大批人心,便開始宣布關於廢除人奴的決定,以及人奴後續的安置。
最關鍵的,在於“田”。
糧食將會是昌碣往後數年裡最首要的問題。
謝引暉將昨晚眾人商議後的決定宣告出來:“人奴前去城外開荒,量田過後,耕種所得,可免田稅五年。”
此話一出,有人歡欣,有人無謂,也有人嫉恨。
前排一青年扯著嗓子喊道:“五年田稅,不公平吧?!憑何人奴反高人一等了?”
謝引暉看向說話那人,早知會有疑義,緩聲問道:“何來不公平?人奴勞碌奔忙,多年未得積蓄,所種一粒一粟皆衝備昌碣,其困苦是為犀渠之積禍,非罪之過。你若覺得不公平,也可儘數上交家產,前去城外開荒,我與你一視同仁,所開土地免你五年田稅。
那青年不平說:“可是,昌碣糧食價格高昂,五年田稅何其之多?我等養家糊口亦是艱苦,一年到頭來難得飽腹,也是犀渠之積禍,照先生的話來說,是不是也該免稅五年?”
謝引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不行,反正我不同意!人城的百姓大多是昌碣的人奴,先生也在偏幫人奴”青年不住煽動著周圍的人,拉扯著就近的衣袖,說,“是不是?這不公平!而今田畝產量多少?糧食價錢多少?人奴若能免五年田稅,其餘糧商呢?耕種的農戶呢?還有做其它營生的人呢?我們也要免稅!”
百姓們聽見他口號喊得響亮,哪管對不對,隻知是對自己有利,跟著大喊起來:“免稅!”
謝引暉手上寫著密密麻麻字跡的頁冊被風翻動,他兩手一合,將冊子蓋了回去。
早知革新推行不會順利,城內必然有人阻礙。
謝引暉不著痕跡朝身後人使了個眼色,那妖將會意,剛要起身開口,先被貔貅的聲音蓋過。
“你在同我講什麼廢話?你敢駁斥我?誰給你的膽子?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貔貅笑著走上前,“糧米價錢高,是因之前隻能從映蔚收買,而今有田地能自種,價錢自然會有回落。彆當我不知道!你昌碣的米價自國運複蘇之後已降了一半不止。不過五年田稅而已,對於赤貧之家,一身傷病尚需求醫,抓不了幾貼藥,能攢下多少銀錢?你連這也眼紅看不過,夠陰狠的啊!還拿人族當同族嗎?該不是犀渠留在城裡的細作吧?全為了興妖生事。”
貔貅跳下高台時,臉上笑意已經隱沒,沒個征兆,忽然一把掐住青年的脖頸往上提,仗著身量高,迫使對方墊起腳。五指用力收緊,直掐得青年麵色泛青,兩眼飆淚。
那青年竭力發出幾個怪聲,想要求饒。可每擠出一個字,貔貅的力道就故意加重一分,顯然是不願聽他說話。
他憑著本能想掰開貔貅的手,指甲摳在對方皮膚上,隻覺堅硬如鋼鐵,根本使不出一點力。
後方的百姓被嚇得連退數步,擁擠到一塊兒。久違的恐懼再次冒了上來。
謝引暉視若罔聞,垂眸翻看著手中的書冊。
待那青年快背過氣去,貔貅才大發慈悲地鬆開手,對著癱倒在地不住喘息的人:“再多廢話,挑唆尋釁,直接拉你前去問責。犀渠麵前屁都不敢多放一個,見小爺我等好顏色,便敢蹬鼻子上臉。是瞧不起我?”
眾人噤若寒蟬,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傾風想給他拍手叫好。
“怎麼,想著謝引暉是人族,打下昌碣,便無法無天了?可你們彆忘了——”貔貅環視著眾人,冷哼道,“這裡還有我映蔚的一半!我敬依北城的人族都是好漢,給他們一個麵子。但我這麵子不多,彆惹得我心情不快,親自動手,屆時大家都不好看。”
貔貅指著謝引暉,警告說:“這裡的規矩,昨日是我一同定下的。映蔚、依北、人境,都照這樣的規矩來,你們有什麼意見,覺得哪裡不公平,可以直接滾出昌碣,去都城也好,去狐族的地盤也好,我不阻攔。留下來乖乖聽話的,我能保你們一口飯吃。自己考慮清楚了。”
貔貅這黑臉一扮,底下人頓時老實多了,那些個歹心全收回了肚子裡,也不再有人要拉著人族的修士“講道理”,要求他們付賠償。
貔貅發作完,不好意思繼續留下,為了自己的麵子,順勢甩袖走開。
傾風也覺得此處沒什麼意思,乾脆跟了上去。
貔貅走到無人的街巷,知道她跟在後麵,特意等了等,隨意從腰間拿出一麵鏡子,對著自己理了理亂發,哂笑道:“犀渠這醜人,還愛照鏡子。”
這東西是他昨日從犀渠寶庫裡翻出來的,因當時太過狼狽,他對著打理了一下儀容。今天也帶在身上。
傾風此前沒關注,盯著看了會兒,忽然說:“朋友,你這鏡子……長得有點像我的一個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