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麼不能接受城外的流民呢?
他心中沉得發悶,有許多困惑不知該如何表述,隻能愁苦地望著傾風,仰賴她的解答。
無奈傾風一時半會兒也給不出什麼好聽又有用的屁話。
一人被帶去衙門辦理公文手續,出來時,一行比他們稍大的少年騎馬從管道上談笑而過。
一名差役拉住白重景,殷勤為少年介紹道:“一公子,這位小郎君是重明鳥的血脈,無父無母,正沒個去處。”
為首少年停下交談,一手搭在膝上,彎下腰新奇地打量起白重景。
白重景拘謹地站著,垂眸看見自己破了洞,滿是泥濘的布鞋,回頭想要尋找傾風的蹤跡。
少年還沒說話,他身後的黑衣同伴開口調笑一聲:“重明鳥?怎麼臟得像條野狗?”
少年回過頭笑著說:“如何也是我妖族的同類,難免會有落魄之時。瞧他小小年紀走這山川遠路,看是吃夠了苦,也不容易。這樣吧,往後你就做我的扈從,乖乖聽話,給你吃喝。怎麼樣?”
白重景呆呆地問:“一個月多少銀子啊?”
一群人頓時哄笑起來。
“跟在一郎身邊,你還愁衣食吃穿?這可是我們都城最大的財神爺啊!”
“傻鳥,讓一郎帶你長長見識。”
少年伸出一隻手。
白重景大聲叫道:“五十兩啊?!”
眾人再次哄笑。
那些審視的目光並不全是善意。
白重景知道他們瞧不起自己,扯著嗓子喊了句:“我也是見過世麵的人。我父親可是一名將軍!”
他報出父親的名字,眾人紛紛搖頭,逗弄地說:“沒聽說過。”
白重景憋紅了臉,叫道:“那是你們孤陋寡聞!”
少年抬起手,示意身後人安靜,不以為意道:“那你以後就跟著我吧。一個月五十兩。往後為我做事,虧待不了你。”
白重景想將傾風也帶上,拽著她的衣袖推薦道:“她識字!她有學問,愛讀書,比我厲害!一起收了她吧!”
馬上少年們這才施舍地將眼神落到傾風身上,不過也隻一眼,沒有過多停留,更沒答應白重景的請求。
傾風扯下白重景的手,默不作聲地站在原地。
後方一人笑著道:“不然帶上吧。看她眉眼與一郎還有略微的相似,也算是種緣分了。”
馬上少年的臉色當即陰沉下來,玩笑的幾人也收了聲息。
白重景察覺到空氣中忽然閃爍而過的火花,見一群人都斜睨著傾風,下意識擋到她麵前。
黑衣少年漫不經心地道:“拿一郎與這種下賤的泥胚子比,也太過羞辱人了。這玩笑開得有些過分。”
白重景氣懵了,一時竟沒說出話來。剛要開口,被傾風一把往後拽了回去。
馬上少年大度道:“哈哈,與他們計較什麼?走吧,彆趕不上吉時。”
他隨手往地上丟下一塊碎銀,對白重景道:“先賞你的。去買身乾淨的衣服,明日早些時候在城門口等我。莫要帶些不相乾的人來。”
白重景這輩子沒罵過什麼臟話,一時間悲憤交加,隻恨自己嘴笨,把舌頭都咬出了血。
一群人拍馬而去。
落在後麵的黑衣少年揚長馬鞭,衝著路邊一個站在攤位前等候的中年男人狠狠抽了過去。
“滾開!”他不知是對傾風說,還是對那擋路的人說,“臟眼的狗東西!”
那男人吃痛叫了一聲,被抽得旋轉一圈,倒在地上。
不敢在官道上停留,又自己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
白重景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那群人的背影就要大罵,被傾風攔了下來。
傾風快步過去將人扶起,那遭了無妄之災的男人似已習慣,擺擺手表示無礙,抽著冷氣,往靠邊的方向走,準備回家去。
至於掉在路邊的那塊碎銀,早被彆人撿走了。
傾風環視一圈,附近的行人紛紛避開她的視線,若無其事地從她身邊走去。
傾風叫上白重景,說:“走吧。還傻站著乾什麼?”
白重景臉色變幻不停,從惱怒到痛恨自己的無能,最後狠狠抽了自己的嘴一巴掌,覺得太不頂用,看著又要哭出來。
傾風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喝道:“不許哭!收!”
白重景將眼淚憋回去,怏怏不樂地跟在她身後,半晌後小聲問:“你不生氣嗎?”
傾風笑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嘛。更何況他隻是罵我兩句,我也在心裡悄悄罵他,當是扯平了。”
白重景見了鬼似地打量她,像是不認識這個人。
“壞不了我心境。”傾風抱著長劍說,“我這人,胸懷海量。有本事再來點大的。”
白重景迷茫道:“什麼來點大的?”
“沒什麼。”傾風好聲勸說,“你可是重明鳥,以後彆在那少年麵前提我,他不會為難你的。”
白重景低下頭,踢了腳路邊的石頭,胸中一股邪火熊熊燃燒,發泄地拍了拍自己大腿,惡狠狠地道:“我不去,他們也拿我當狗!我不與你分開!”
傾風說:“去吧。我們需要錢。”
白重景大聲道:“我不靠他們也能掙錢!”
傾風指著兩側的商鋪說:“你隨處去問問。尋常的活計,我們兩個人加起來,恐怕也掙不到十兩銀子一個月。何況衣食住行還要錢,哪樣都不便宜。外麵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又不全是兩袖空空的流民,逃難來的多少有點家當。這裡收的入城費,不過是先收容他們進來,得幾夕安穩,榨空了他們身上的銀錢,再找機會將他們趕出去。”
白重景氣勢洶洶地衝進一旁的商鋪,沒一會兒垂頭喪氣地出來。
他蹲在地上,神色萎靡,失望透頂,喃喃低語道:“怎麼這樣啊……”
傾風在他身邊歎息著說:“就是這麼一團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