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沒有人開門。
夏油傑等了一會兒, 抬手繼續敲門。
在他身後，五條悟單手插兜，靠著生鏽的欄杆全神貫注地玩手機。
現在是日落時分, 那個連自己最初的名字都忘掉的詛咒師已經被他們送到了高專, 在五條悟和夏油傑說明了情況後，校長將這件事轉交給“窗”, 於是幾個小時後, 五條悟和夏油傑就站在了這個舊房子前。
他們現在頂著貓頭鷹幸運水的幸運buff, 又掌握著所有的可疑名單, 不怕找不到真正的川上富江。
咚咚咚, 咚——
門開了。
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打開房門, 眼神不善:“你們有什麼事嗎？”
他看起來也就二三十歲的年紀, 氣質陰鬱，皮膚蒼白，給人的印象不怎麼陽光, 還帶著種隱隱的敵意。
夏油傑歪頭:“你就是……山下窮河先生？”
“是我, 有什麼問題？”
青年索性拉開門, 大大方方地向他們展示陳舊的出租屋。
出租屋稱不上臟亂差，隻是屋子本身就已經很舊了，天花板和四麵牆壁都掉了些牆皮, 還有這扇門，居然連個門鈴都沒裝。
飯菜的香氣飄了出來。
夏油傑微微一笑，“一個人吃飯？”
青年冷淡地反問:“這你也要管？”
“哎呀哎呀，還真是不太友善啊。”夏油傑笑著解釋道:“我們接到了一位川上小姐的舉報，她跟一個人調換了靈魂, 原來的身體卻被這個人帶著跑了, 她現在想把過去的身體找回來。”
“……”
青年安靜地看了他們一會兒, 放棄一樣的冷笑一聲。
“我現在隻想安靜度日，可以放過我嗎？特級咒術師先生們。”
夏油傑聳了聳肩。
“果然，你就是真正的川上富江。”
“……”
“方便讓我們進去嗎？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想深入了解一下這件事，而門口並不適合談這些。”
青年看了眼後麵異常安靜，隻顧著看手機的五條悟，不情不願地妥協道:“可以。”
彆說他現在一點術式都沒有，就算他真的很厲害，也根本沒法從這兩個人手裡逃出去。
於是夏油傑回頭招呼自己的搭檔，“悟，要進去了。”
五條悟在手機裡劈裡啪啦地輸入了一頓，才抬起頭，應道:“哦。”
嗒的一聲，門關上，夏油傑和五條悟一前一後走進了青年的房子。
房子很簡陋，幾乎隻有必需的生活用品，一副隨時都能卷鋪蓋走人的樣子。
在他們過來前，青年正在吃飯。
在“窗”以最快的速度為他們列出一連串可疑名單之後，幸運max的高中生們隨手一指，就抽中了這位“山下窮河”先生。
貓頭鷹幸運水果然童嫂無欺，還真的讓他們一下子就找到了真正的川上富江。
青年將吃到一半的晚餐收走，又將播放到一半的電視劇關掉，席地而坐。
他看起來還是十分警惕，態度也仍是不太友善。
“說吧，你們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夏油傑看了看簡陋的出租屋，有點驚訝:
“我記得這具身體的主人挺有錢的。你卷走了他所有的財產，怎麼還住在這裡？”
以川上富江的性格，難道不該去租個豪華大彆墅瀟灑一下？
青年坦然道:“‘川上富江’的殼子很有魅力，我怕‘她’攛掇其他男人報複我，所以正在隱姓埋名地過日子，打算先躲個兩三個月再說。”
五條悟嗤地一笑。
“你還挺聰明的嘛。不過你不用再擔心這一點咯，搶了你身體的家夥被男人們追殺得無處可去，自己來找高專尋求幫助了。”
青年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來，做了個幸災樂禍的表情，此時的他，總算有了點川上富江的模樣。
五條悟了然道:“你其實很高興吧？世上居然會有蠢貨願意跟你調換靈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不，川上富江終於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個蠢貨、那個蠢貨居然想要成為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麼樣，他是不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我真想見見他那張蠢透了的臉！”
夏油傑無奈地笑笑:“差不多，也就是在街上被人提著水果刀追殺，還拉著路人高中生的手大喊救命的程度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川上富江笑得前仰後合。
靈魂被詛咒師拉出原本的身體，對川上富江而言無異於天上掉餡餅。
驚喜到什麼程度呢？
驚喜到剛開始的一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從詛咒中解脫了，雖然第一時間選擇帶著新身體跑路，但卻連笑都不敢笑一下，生怕自己的笑聲打碎這個美好的夢境。
但事實就是——她解脫了！
她成了千千萬萬的川上富江裡唯一一個逃出命運的幸運兒！
就算下半輩子醜得像頭豬她也認了！一輩子摸不到大鑽戒她也認了！沒錢坐大遊輪沒錢吃山珍海味沒錢住豪華大彆墅她統統都認了！
奶奶的，真想拉個富江聊天群狠狠地炫一炫她的新生活，讓那些整天惦記她小命的賤人們嫉妒到發瘋！
但，不可以。
要低調，要低調，低調才能長命百歲，最好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任何一個川上富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長命百歲？她，川上富江，居然也能妄想長命百歲！
五條悟嘖了一聲。
“傑，‘她’看起來很快樂的樣子嘛，如果現在把‘她’帶回高專，‘她’一定會當場崩潰吧。”
川上富江立刻止住笑，警覺道:“你說什麼？”
五條悟笑嘻嘻道:“怎麼，你很害怕？”
川上富江表情陰沉地盯著他們，像個豎起滿身尖刺的刺蝟，夏油傑歎息一聲，溫和道:“彆怕，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作為看過川上富江的記憶，共享過她們的感情的人，他很理解對方為什麼會這麼高興。
能從那種不斷循環的命運裡逃出來，絕對是一個難以複製的奇跡，至於那個倒黴的詛咒師？嗬嗬，一個作惡多年的混蛋居然看上了惡中之惡川上富江的身體，真是他的福報。
他掏出記事本，“你調換身體後，還能跟其他川上富江共享記憶嗎？”
川上富江姑且冷靜下來，緩緩搖了搖頭。
“不能，我再也接收不到她們的記憶了，我的記憶應該也到不了她們的意識裡。”
“的確，解剖室裡的川上富江並沒有說過任何關於你的消息。”
以那個家夥經常發癲的性格，如果早知道有一個逃出命運的川上富江，早就氣得暴跳如雷了吧。
夏油傑告訴她:“占領你身體的詛咒師看不到其他川上富江的記憶，但仍然保留了你的魅惑技能。”
而這個魅惑技能，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川上富江刻薄道:“哼，他活該。”
夏油傑低頭在記事本上打了個勾。
“那麼，第二個問題，你現在能使用那個詛咒師的術式嗎？”
“不能。”川上富江回答:“這具身體隻是個普通人。他的術式本來就是印在靈魂裡的東西吧？畢竟經常換殼子。”
但她不一樣。
她的詛咒是烙印在肉/體上的，一旦擺脫原來的肉/體，什麼魅惑，什麼自愈，什麼再生，所有不科學的功能統統都離她而去了，清靜的不得了。
夏油傑喃喃道:“人的術式和大腦結構有關，但那個詛咒師的術式卻是刻印在靈魂裡的東西嗎……”
五條悟想了想，提出了一個假設:
“傑，他的術式會不會是這樣的，寄宿在新的身體裡後，靈魂可以自己改變大腦的結構，當技能的冷卻期結束——也就是改造大腦必須的時間結束之後，他才能重新發動術式，寄生到新的宿主體內？”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思路是對的。
“他現在無法發動術式離開富江的身體，就是因為他的靈魂強度無法影響富江的身體。”
夏油傑一愣，順著五條悟的思路認真思考了一下，感到一陣陣脊背發涼。
“那，要怎麼解釋已經被詛咒師改造過的身體無法使用詛咒師的術式這件事？這具身體的大腦應該已經改造完畢了吧？”
五條悟認真跟他討論起來:“或許是因為大腦結構與靈魂不契合？但這樣又解釋不了現在的他是怎麼使用富江的技能的，畢竟他現在的大腦跟靈魂也不是契合的嘛。”
“不，可以是契合的。”川上富江勾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提醒道:“他的靈魂無法改變我的身體，但我的身體可以改變他的靈魂。”
“……”
饒是見多識廣的特級咒術師，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不禁沉默了。
川上富江，果然是一個可怕的家夥。
真正的川上富江冷笑道:“隻要有一顆細胞，‘富江’就能把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同化成自己，身體、意識、靈魂，都會被同化成‘我’，而現在的他，正在被‘我’逐漸吞噬。”
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詛咒師的下場，笑得猙獰。
“他早晚能連線上其他賤人的。而你——”川上富江看向夏油傑:“是唯一的例外。”
“……”
夏油傑苦笑道:“我能贏，是因為我是無上限的咒靈操使。”
川上富江哼笑道:“這些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我已經自由了，現在的我隻是個普通人，沒有咒力，沒有術式，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就算你們解剖了我的身體，也無法獲得任何特彆的情報。”
“的確如此。”夏油傑合上記事本，爽快地告訴她:“我和悟會告訴高專，山下窮河並不是川上富江，我們親自確認過了。”
“……”川上富江安靜了片刻，問道:“為什麼？幫我是沒有好處的事情，而且我也不覺得你們愛我愛到願意在這件事上包庇我。”
跟各種各樣的男人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她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
五條悟噗嗤一笑，“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不過沒必要想那麼多，這家夥就是這樣，又心軟又愛惹事。”
川上富江:“……”
真的嗎？這個你口中“又心軟又愛惹事”的家夥可是一口氣燒死了幾十個“環保能源”！
夏油傑哈哈一笑。
“嘛，富江小姐，我們決定幫你，是因為你是一個奇跡。”
“……奇跡？”
“啊，說是意外也好，還是純粹的幸運也好，你都奇跡般地逃離了自己原本的命運，我們很期待你的未來，不僅是我，悟也是這樣。”
川上富江歎了口氣，“是我一輩子都遇不上的好男人呢。”
皮膚蒼白的青年忽然站起來，微微笑道:“你們倆，應該都挺有錢的吧？雖然不了解高專的事情，但我也聽說過等級越高的咒術師薪水也就越高。”
夏油傑納悶道:“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川上富江朝他眨了眨眼。
“介意給女士買點大鑽戒嗎？先說清楚，我現在的儲蓄不是買不起鑽戒，但畢竟資產有限，花一點就少一點，我可舍不得動自己的存款。”
夏油傑無奈道:“都這樣了，還想要大鑽戒？”
青年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茫然與空虛。
他沉默幾秒，答道:“忽然逃出了從前的生活，反而不知道能追求什麼了，所以，還是大鑽戒吧。”
“......”
夏油傑歎了口氣，“好吧。”
這輩子都沒買過鑽戒的高中生們被川上富江帶著，去了東京一家很有名的珠寶店，五條悟懶得陪女人購物，一個人坐在街對麵的長椅上劈裡啪啦地打字。
【交往第二天，發現男（劃掉）女朋友太會了，不想輸，怎麼辦？】
很快就有一堆閒出屁的網友前來回帖。
有認真幫他出謀劃策的，【當然是撩回去，戀愛初期就是不斷互撩，有來有往的互撩！單方麵的撩人很容易膩的！】
五條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甜言蜜語！誇她漂亮，誇她聰明，使勁誇她！】
五條悟撓了撓臉。
仔細回想一下，他好像沒有多少誇夏油傑帥氣的經驗，最近的誇人場合是誇人家“水濺躍”跳得好，倒是夏油傑，經常發出“不愧是悟”之類的感慨，並不斷對他這張臉表達喜愛之情（特指夏油教祖）。
可惡，傑果然是從很久以前開始就這麼會哄人了嗎？
【壁咚怎麼樣，電視劇裡都愛這麼演，不過壁咚嘛，男方長得高的情況下才顯得帥，樓主身高多少呀？】
五條悟回，【一米九。】
【哇，夠了夠了，絕對夠用了！快，快去帥死你女朋友！】
壁咚……
五條悟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對著空氣做了幾個撐牆的動作，路過的女高中生們疑惑地側過頭，不知道這個帥哥是在對著空氣乾什麼。
也有進來說風涼話的，【會？一個女的能有多會？太會的話很可疑哦，建議查查她的過去】
五條悟紆尊降貴地打了一個字:【滾。】
大概二十分鐘後，夏油傑和川上富江就從珠寶店裡走了出來，五條悟做賊心虛地收起了手機。
川上富江拿著顆大鑽戒，滿意地在路燈下看個沒完，夏油傑一屁股坐在五條悟身邊，滿臉菜色。
五條悟感興趣道:“怎麼了，傑，花了多少？”
夏油傑指了指青年手裡的鑽戒:“就那麼一顆，一千兩百萬日元。”
“哇哦。”五條悟吐了吐舌頭，“她還真是不客氣。”
是沒什麼金錢概念的他都覺得牛逼的程度。
“傑，你不會已經一貧如洗了吧？”
夏油傑頭痛道:“確實。”
他按了按太陽穴:“我總算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這麼招人恨了。”
招人恨的女人披著男人的殼子走過來，高興道:“我今天當然要挑最好的，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有男人送我鑽戒了吧。”
必須要宰，而且要狠狠地宰。
既不饞她的人，還願意給她花錢買鑽戒的大冤種可絕不多見。
夏油傑無奈地問:“高興嗎？”
川上富江想了想，“一般吧。”
“......作為花了錢的人，聽到這種答案真是有點難過。”
“哈哈哈哈哈哈哈……”川上富江大笑起來，她難得說了句人話:“你是個好男人，以後肯定會遇上好女人的。”
“是嗎？謝謝你的祝福，但我不會再遇上誰了。”
夏油傑指指五條悟:“我跟這家夥有一腿。”
五條悟淡定地比了個“v”。
川上富江:“……”
有點意外，但好像也沒那麼意外呢。
夏油傑即便在跟她說話，他和五條悟也之間仍有彆人無法靠近的獨特氣場，在排斥著所有外人。
黑發少年灑脫得笑了笑，“當然，就算我們沒有這一層關係，我這輩子也不會遇上比悟更好的人，因為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五條悟更好。”
五條悟:“......”
可惡啊，這個攻勢未免也太密集了點吧。
川上富江揶揄道:“是嗎？能讓你這種家夥說‘最好’的，一定就是最好的吧。”
她聳了聳肩:“那我走了，明天我就會搬家，大概會離開東京，到一個沒那麼繁華的城市生活。”
“富江。”夏油傑提醒她:“彆搞錯了。你現在追求的不是大鑽戒，而是你的未來。”
“……”川上富江笑道:“我撤回之前誇你的話，長成這樣，果然是個擅長惹女人哭的壞男人。再見，小鬼們，我會珍惜你們的大鑽戒的。”
她轉過身，帶著那具平平無奇的殼子，安靜地混進了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高中生們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夏油傑喃喃道:“她以後會怎麼樣呢？”
五條悟道:“誰知道。或許會默默無聞地過一輩子，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永遠長眠在地底，再也不醒來吧。”
“是嗎？那好像也不錯。”
夏油傑拆開了自己從珠寶店帶出來的盒子。
五條悟原本以為這個也是川上富江的，但沒想到居然是夏油傑自己的。
“傑，你也買了珠寶？”
“啊......這是我第一次給彆人買珠寶，難得的第一次，總不能真的用在川上富江身上吧？所以在給她付賬之前，先給你買了點東西。”
五條悟:“......”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