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雪被這話逗樂了,“我也喜歡。”
歡快的觀賞時間門總是那麼短暫,鐘廠長的到來讓姚知雪神色頓時肅穆。
“緊張什麼?那邊養鴨基地怎麼樣?”
老吳死了之後這還是姚知雪第二次跟鐘廠長談話,依舊止不住的緊張,“都挺好的,那邊養的很好。”
“嗯,那你辛苦點。”養鴨開拓市場,給鄉下一條出路,這算是創收,但鐘廠長沒把這個當主要發展方向。
關鍵還是胰酶和胰島素。
“製藥廠的褚廠長過來了,你過去認識認識。”
姚知雪衝著南雁輕輕拍手,“加油。”
有鐘廠長引薦,跟製藥廠這邊打交道倒不是什麼難事。
褚廠長相對年輕了些,三十歲出頭,聽說有個姐夫在市裡的相關部門擔任緊要職務。
和鐘廠長的中山灰不同,他穿的還挺時髦。
上衣剪裁分明有點西裝的影子。
“沒想到小高工這麼年輕漂亮。”
這話略有些輕浮,鐘廠長微微皺眉。
南雁倒是覺得還好,畢竟她長得真不賴!
但她現在還是個烈屬,這麼說的確容易招惹鐘廠長的不待見。
褚懷良自然也察覺到鐘廠長的不快,不過他也沒放在心上,他還不至於調戲一個烈屬。
“我們原本也打算擴產,剛好小高工來咱們這邊幫忙,那可真是強強聯手再好不過。”
躍進路上三家工廠說是合並了,但是產值還是各自算各自的。
就是肉聯廠弄得這條製藥生產線帶來的附加產值,回頭兩家四六分,他們製藥廠占四。
吃點虧就吃點虧吧。
不然縣裡頭非要倆廠子合並到一家,自己還能跟鐘勝利這個老戰士搶廠長的位置不成?
褚懷良話多,倒是不用南雁套近乎,人已經對這條新生產線有了想法。
“沒想到南雁同誌你年輕倒是對機械工程這麼熟悉,這要是念了大學可不得了。”
“不念倒也不影響什麼。”
鐘廠長看著對麵那錯愕的神色,心中有點得意——
你念過大學又怎麼樣,還不如他們廠裡的工人呢。
莫名被南雁裝了一臉的褚懷良覺得自己被這倆人聯合起來給陰了一把。
但他又說不出來。
算了,他不跟女同誌計較。
褚懷良對這條生產線也寄予厚望。
製藥廠的藥品出口但並沒有太強的市場競爭力,價格上也賣不出什麼好價。
如果能生產胰酶、胰島素那就又不一樣了。
他是化工出身,雖然和生物製藥還有些生殖隔離一般的隔閡存在,但對醫藥市場也是有所了解的。
“等這周四生產線安裝調試完畢,咱們就可以試運行投入生產,要是反響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再來一條。”
反正又不花錢。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鐘廠長瞥了一眼,“那也得有足夠的原材料供應才是。”
“這有啥,回頭你們肉聯廠擴建,再把周邊地區肉聯廠的那些胰臟收過來就是。”
鐘廠長瞥了一眼,說的倒是簡單,這胰臟要是不能第一時間門處理,能提取到的胰酶和胰島素精度都會大打折扣。
褚懷良被一通埋汰倒也不生氣,“雖然精度打了折扣但也是好的,稍微次一點的到了國際上便宜點就是,乾嘛浪費掉啊。再說了你們這肉聯廠都有冷鏈運輸的列車車廂,就是跟上級打個報告,你們這些肉聯廠能互通有無就是了。”
打報告這事又沒多麻煩,領導要是不允許就再想彆的辦法唄。
不過依照褚懷良對上麵的認知,隻要能創彙,彆說批報告了,批人都沒問題。
在這一點上南雁支持褚懷良,如果不能把肉聯廠規模擴大的話,那麼從其他地方收購這些豬零件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能夠大規模提供豬零件的地方,其實也就是兄弟單位。
畢竟私下裡飼養又能養幾頭豬呢?如果走村串巷的收購還不夠浪費時間門,倒不如直接跟兄弟單位合作。
在其他肉聯廠並沒有引入胰酶、胰島素生產線前,他們先搞起來。
南雁的一番發言顯然比褚懷良更能夠打動鐘廠長,畢竟自家的兵不會坑自己嘛。
“那行,我跟上級打報告試試看。”
自家的浪費心疼,彆人家的浪費了他也心疼啊!
褚懷良十分滿意南雁對自己的支持,“聽說小高工還有個師傅,哪天請你師傅吃頓飯?”
能被這位廠長惦記的,可不是呂師傅這個肉聯廠的老職工。
南雁知道褚懷良說的是誰。
隻是不知道佟教授做好準備了嗎?
傍晚的時候,南雁去乾校這邊。
乾校這邊的人跟五四青年節有點距離,但過兩天就是五月七日,這是他們的節日。
乾校這邊也要排演節目,甚至還準備了相聲表演。
南雁蹲在傳達室和老張看了一會兒,“我覺得夏教授他們還挺活潑的。”
“有嗎?”
“沒有嗎?”
老張瞧著一臉認真的女同誌,“有。”
但這活潑也是近來才有的,過去那叫一個苦大仇深啊。
變化源於誰,老張不說。
“你們五四彙演你都表演了啥?”
“女聲合唱。”
老張挑眉,“就這?”
“我沒啥才藝,就不瞎湊熱鬨了,不過我可以欣賞嘛。”南雁吃著老張給她的杏子,有點酸,但能吃就行,彆挑剔了。
老張瞧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沒再說話。
等著院子裡的排演結束後,南雁這才進去找佟教授說起了褚懷良的要求。
有些事情壓根瞞不住。
比如說南雁不是一個人去的大連。
稍稍再打聽下就知道和她一塊過去的人是何方神聖。
現在褚懷良想見人,要是佟教授不樂意南雁就想法子幫忙拒絕了。
“生產線很快就安裝好開工,現成的利益麵前,他倒不見得非要找我的不愉快,拒絕他問題不大。”
但佟教授這次有點彆的想法,“那位褚廠長是製藥廠的廠長,應該是對這方麵感興趣,我過去吧。”
說不定隻是單純的想要了解胰酶胰島素相關的事情,南雁在這方麵不算特彆精通,他去更合適。
大連之行讓他多多少少圓了夢,起碼自己這些年來也不算白忙活,即便是流星般劃過也在這塊土地上留下了點東西。
去就去吧,彆讓小高為難,哪怕這孩子並不覺得這有啥好為難的。
南雁不知道佟教授竟是懷著“慷慨赴死”的心態應了這邀約。
佟教授去不去的都沒關係,不過自打知道褚懷良竟然是化工出身,南雁對他的興趣倍增——
搞衛生巾得需要化工方麵的知識儲備啊。
隻是鐘廠長不放心,派了駱主任過來,南雁不好直接問,默默吃飯當聽眾。
不得不說褚懷良也是有兩把刷子的,提出的問題與製藥行業密切相關,顯然提前做了功課。
有佟教授話也逐漸多起來,甚至還有些反客為主的意思。
駱主任有點聽不懂,看了眼默默吃飯的南雁,他選擇吃飯。
這個是真不懂,與其說錯話被人嘲笑,倒不如安安靜靜的吃飯。
反正小高也這樣。
南雁都不知道自己無意中起了帶頭作用。
她是覺得自己不能操之過急,起碼不能在駱主任麵前表現的太過著急。
得穩妥著來,不然真要留下急功近利的印象,往後搞日化也不好開展工作。
……
五月七號,製藥廠新車間門試運行的日子。
原本該參加五七文藝彙演的佟教授被褚懷良親自請了過來,一同到來的還有乾校的其他教授以及乾部。
今天是五七紀念日,他們不用去地裡頭忙活。
難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閒。
被邀請來參觀生產線倒是讓一群人與有榮焉——
很長時間門一來作為被批評的對象,他們哪有資格參觀這個?
而現在不止參觀,還能夠提意見。
這種參與感讓夏教授熱淚盈眶。
南雁覺得穿著一點不工人階級的褚廠長倒是有兩把刷子。
起碼把這些知識分子的眼淚都給勾出來了。
本事著呢。
其實要說多複雜,也並沒有。
甚至於這條生產線更多的是依托於工人。
攪碎機將豬胰臟攪碎,使用異丙醇提取,利用殼聚糖沉澱,再用丙酮脫脂、乾燥。
整個流程需要不少的有機化合物,丙酮還可以回收重複利用,異丙醇和殼聚糖的話稍微麻煩了點。
但是相較於所能創造出來的價值而言,這點麻煩不算什麼。
至於豬胰島素的生產流程就複雜了些,這個過程對工人的依賴性更大。
佟教授很是熱情的指點工人們操作流程,整個車間門裡一時間門十分熱鬨。
下午的時候,第一批乾燥提純後的胰酶已經生產出來。
以粉末的形態出現。
南雁看著那些粉末,眉頭一直皺著沒能舒展。
佟教授剛給工人們答疑,來到這邊看到南雁這般不由的心頭一慌,“怎麼了?”
難道有什麼問題?
他輕輕擦過那些粉末,淺淺的嘗了一點。
褚懷良也瞧到南雁的異樣,“哪裡不對?”
他還挺高興的,不愧是製藥廠的工人,上手就是快。
這個車間門迅速投入使用,很快就能有產出,創收指日可待。
但南雁這模樣,不太對勁啊。
“粉末狀是不是不太好?”
褚懷良還以為啥大事呢,等了好一會兒聽到這話不由的白了南雁一眼,“那咱做成糖果狀?”
倒是佟教授意識到南雁的顧慮,“小高你的意思是做成片狀或者膠囊狀?”
“粉末易潮濕,如果能做成片狀的話興許好點?”
“這還不簡單,弄一台壓片機過來就行了。”褚懷良是嘴上強硬,但也承認南雁說的有道理——
粉末狀太容易讓人覺得這是初級產品,哪怕你提純精度高,人家也會挑剔,哎呀你這沒啥技術含量嘛。
稍微再加工包裝下,產品檔次立馬上來,就不一樣了。
褚懷良很快反應過來,“我看看怎麼弄。”
這些粉劑先好好保存起來,回頭再粗加工就是了。
錢當然要掙,但怎麼多掙錢就得動腦子了。
南雁如今是這個生產車間門裡的工程師,褚懷良少不了要跟她商量,“小高工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這人對自己的稱呼無縫轉換,南雁也沒計較這些,“沒有。”
看著那迅速垮下去的臉,她一點不愧疚,“我在藥品這方麵實在欠缺了些經驗,要是褚廠長方便的話,可以去對外貿易部門那邊看看,要是能找到相關的外國產品那就更好了。”
褚懷良明白了,就是學習國外唄。
“那行,這邊你盯著點,我去趟市裡。”
製藥廠有車,褚懷良風風火火的往市裡去。
南雁想說,你去市裡用處不大,倒不如直接去省裡。
如果可以的話,去首都更好。
那邊顯然能夠找到更多的進口貨。
不過這話南雁都沒來得及說,褚懷良跑得太快了些。
車間門裡還在熱熱鬨鬨的忙碌著,新的產品線讓工人們緊張中充滿期待。
一成不變的日子過久了,誰不希望來點變化呢?
製藥廠工人期待的變化來了,同時到來的還有市裡的領導——
市革委會的幾個領導下來視察,其中就包括市裡的一把手。
駱主任接到市裡辦公室的電話,先一步知道了點情況,“褚廠長昨晚去革委會大院一趟,引起了幾位領導的興趣,就說來看看咱們這邊的情況。”
“那他人呢?”
“他好像去了首都,也不知道去忙活什麼了。”
撲了個空唄,所以吃一塹長一智索性去首都走一趟,到那邊說不定還能得到點新的批示呢。
南雁大概心裡有數。
倒是駱主任不放心,“你能應付的過來嗎?”
鐘廠長一大早就去了外地,要跟其他兄弟廠商量,采購胰臟的事情。
他不在,褚懷良又去了首都,駱主任擔心南雁第一次見市一級的領導心慌,回頭再出岔子。
“應該還好?”
這一句“應該還好”把駱主任整不會了,他不太好。
但自己巴巴的去製藥廠車間門又不合適,雖說廠子合並了,但也就是名義上的合並。
三個廠子各自的那套班子各自運轉,互不乾擾。
南雁去製藥廠的新車間門當工程師是特殊情況。
駱主任辦事一向小心,斷然不會在這節骨眼上惹麻煩。
雖然擔心卻也隻能祈禱南雁彆出岔子。
不過就算出岔子也問題不大,她是烈屬工作又兢兢業業,市裡的領導還能強行找茬不成?
製藥廠這邊的廠辦主任姓章,聽說市裡頭大領導過來也是緊張的不行,恨不得嚴陣以待。
來到新車間門看到南雁正在那裡檢查胰臟的新鮮度,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章主任稍微鬆了口氣。
這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不過一個人緊張總比倆人都緊張好一些。
“南雁同誌,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儘管給我反應。”
南雁跟這位章主任不太熟,客客氣氣的回了一句,“挺好的,謝謝章主任關心。”
“不用客氣,咱們一個戰壕裡工作嘛,市裡的領導大概還有半小時就到,要不咱們先排演下,看過會兒準備個什麼樣的歡迎儀式?”
歡迎儀式?
南雁倒是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
“放下生產,準備歡迎儀式?”
章主任一副你這就不懂了的樣子,“市裡的廖主任最是講究這些,這也是對領導的尊重嘛。”
南雁明白了,上有所好下必趨之。
這事之前也不是沒見過,雖說南雁工作那會兒八項規定啥的都出了來,但不妨礙領導們擺譜。
沒想到現在也有這種情況。
“那章主任你安排,就是我這的胰臟已經送過來馬上就要投放到攪碎機裡攪碎,不然過會兒生產效果不好,您看這麼多呢,要是浪費了,怕是回頭褚廠長和我們鐘廠長回來後就找我算賬,您是知道的,鐘廠長最討厭浪費。”
章主任什麼人,辦公室裡呆久了的人精,還能聽不出南雁這話什麼意思?
嘴上說的好聽,實際上不就是不想趨炎附勢嘛。
得嘞,您清高,回頭被廖主任找麻煩可彆怪我沒提醒。
冷哼一聲,章主任扭身離開。
車間門裡的工人提醒道:“小高工,要不咱稍微準備一下?彆回頭影響到你的前程。”
市裡頭的那位廖主任可不是什麼好脾氣,萬一記仇給記上一筆怎麼辦?
南雁笑了笑,“沒事,快忙吧,彆浪費了這些原料。”
她有理有據沒啥好怕的。
市裡頭的領導講究排麵,那也得先講一個理不是?
再說了天塌下來有鐘廠長給頂著,沒什麼好擔心的。
南雁檢查從隔壁肉聯廠運過來的胰臟,章主任則是回到辦公室氣呼呼的給隔壁的駱長鬆打電話,“我說老駱,你們這位南雁同誌人不大脾氣倒是不小。”
駱主任不明所以,正要問咋回事,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章主任喊廠裡工人集合,齊刷刷的到廠門口去迎接市裡的領導蒞臨我廠指導工作。
要不是來的突然,他都能車上橫幅熱烈歡迎。
這邊駱主任奇怪到底咋回事,怎麼南雁就開罪人了。
他不太放心,剛離開廠子打算去隔壁製藥廠看看,就看到幾輛小轎車駛過。
隔壁製藥廠那邊頓時鑼鼓喧天,嚇得駱主任腳下一顫——
這是在乾嗎?
“歡迎廖主任蒞臨我廠指導工作。”
震天的聲音讓駱主任一愣,廖主任?
老章難道不知道,廖主任被人舉報現在鐵窗淚呢,這次過來的是新走馬上任的龍主任。
聽說最是討厭那些虛架子。
你這不是臉往馬蹄子上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