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田獵的陣仗很大,也……(1 / 2)

田獵當天,綿延不絕的隊伍從鹹陽城出去,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中間的一隊車架。

正中那威嚴凜然的六駕馬車便是始皇帝的車架,緊隨其後的是那烏泱泱一片的龍子鳳孫,周遭護衛著森然鋒銳的精兵玄甲衛,大秦玄黑繡金的旗幟在烈陽下獵獵作響。

城中的黔首滿是驕傲地遠遠瞻望,作為皇城根下的老秦人,他們對皇室充滿了信任,人群中儘是對始皇帝的尊崇之聲。

“咱們陛下可真是威風,我家小子天天嚷嚷著要上場殺敵,建功立業,好進陛下的玄甲衛,效命陛下呢!”

“可不是,彆說那些小子們了,我要是年輕個十幾歲也是這麼想的,一統天下啊,從前哪有人想過呢?陛下的威武真是叫人心馳神往。”

挎著竹籃的婦人笑眯眯地插話,“可不是,要說還是咱們老秦人過的最快活,我可聽外麵人說了,他就咱們這兒律法齊全,那些小偷小摸的都不敢動手,這日子啊叫人安心呢!”

人群中有人的眉頭隨著黔首的讚揚越蹙越近。

少頃,一座不起眼的小院中。

“荒唐,秦法嚴苛若此,視人若傀儡,沉重繁複,這些秦人竟然還視之若寶,都是些被馴化的犬牙之流!”漢子麵色漲紅著大喝,他名魏咎,正是方才在人群中聽見黔首言論的一員,也是被嬴政圈養在鹹陽的魏國王室後裔。

“魏王孫,你這話敢去外麵喊麼?倒是在我們麵前威風起來,還不如好好想想你我的出路在哪,也不至於非得覷著趙政不在鹹陽的時候才敢出來。”白淨的青年麵色譏嘲,神色中頗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認命不耐。

“趙歇,你什麼意思!”魏咎大怒,一個黃口小兒也敢如此輕謾,說著就要抽出腰間的佩劍。

屋中的其他幾人連忙拉住人,“魏王孫息怒,歇公子年輕氣盛、一時失言,你年長許多,還請多多為我六國大計思慮,不能先起了內訌啊!”

“是極是極,我等今日前來是為了商討如何拉攏楚將項梁,不可本末倒置啊!張先生可有什麼高見?”

被問計的張先生正是魏國名士張耳,他少時是信陵君的門客,魏亡後被通緝一直與好友陳餘流亡陳縣,也是前段時間才趁著始皇帝廣召天下奇人異士的空檔偷渡來了鹹陽,惦記著和舊主的一點恩情,便留了下來跟在魏咎身側。

張耳容貌溫潤,看著是個極有禮的翩翩君子,看著眼前的鬨劇也不曾有什麼神色變化,聽人問計,沉吟了片刻說道。

“耳初來乍到,不甚清楚諸君的布置,隻是秦皇勢重力強,此大勢也,固有野蠻不仁之舉,複我六國亦非一朝一夕可謀之事。竊以為,不若與項將軍分踞兩端,立下盟約,靜待時機。楚國與秦有舊,疆域甚廣,所餘實力不可小覷,恐項將軍自恃己強,抑或日後有隙。”

說罷,張耳便將目光投向了其餘人。

事實上,張耳方才的一番話也不過是場麵客套話,在座的誰不知道項梁是絕不會來鹹陽的,不過是張耳說的又好聽了些,聽起來倒也很有幾分見解。

張耳心中靜數,默默觀察這這一屋子的“同謀”,期待著能有人就他提出的問題拿出一點真知灼見來。

否則,他就該考慮怎麼體麵地脫離這群人離開鹹陽了。畢竟聰明人是絕不會和允許自己和烏合之眾為伍的。

“魏咎此人蠢鈍不堪又自視甚高,沒有半分信陵君的風采,實在不堪為主,早知道白白浪費三月光陰,還不如聽陳餘的話留在陳縣。”

“張先生不必擔心項梁仗勢欺人,六國同受暴秦欺壓,本是同氣連枝,何況我等已結成聯盟,縱項梁勢大,又豈能以一欺眾?”田儋一臉輕鬆地發言,“何況我等自滅國後苦心經營,也絕不是虛有其表之輩。”

眾人嘈雜著恭維,“田公所言甚是,齊素巨富,豈懼項梁一武夫?”

張耳神色中已有幾分不耐,微笑道,“倒是耳多慮了,說來田公可知司馬橫將軍現在何處,耳慕名久矣,欲能一見,不知田公可能引薦一二?”

田儋臉色一僵,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倒是要叫張先生失望了,齊已亡了,想來司馬將軍也有了歸處,不必再效忠我田氏了。”

“田公怎能如此誤解忠臣心意?信陵君雖去,耳亦流亡在外,仍時刻惦念舊主之情,素聞司馬將軍忠義,又豈有棄舊主之意?君以國士待我,我故以國士待之,田公當謹記啊!”

見田儋麵色愈發黑沉,張耳心中的那一口鬱氣才散了去。

呼,還是心性修煉不到家啊,竟然被這一群蠢貨氣得這般鋒芒畢露了,果然還是要快些回陳縣,不然說不定哪天就要被他們帶累地一起被秦皇一網打儘了!但願那位項梁將軍腦子清醒些,彆和他們攪合到一起,總得給他們這些想光複六國的人留點力量吧?

張耳笑眯眯地抬手作揖,不見絲毫尷尬,“方才是耳冒昧了,還請田公勿怪。天色不早了,耳先行一步,諸君留步。”

說完,就翩然離去。

屋中眾人靜默,饒是大咧如魏咎,也察覺到了方才的微妙氛圍,他堂爺的這個門客好像不是看起來那麼溫吞無害啊…而且,他是不是把他丟下了!?

田儋麵色陰沉,狠狠地撇了魏咎一眼,暗罵了一聲“豎子!”

區區一個門客,也敢譏諷他田氏不得臣心,迫得忠臣離心,該死的司馬橫,投降的不過是一個齊王建,田氏尚有人在,他竟敢帶著精兵私逃,果然早有不臣之心!

再說張耳,隻覺得遠離那一群自信地讓人窒息的白日夢想家後,天藍了、水清了,連呼吸都暢快了。

“吾可不能再呆在鹹陽了,這就收拾東西回家去也!”

半個時辰後,鹹陽城門口便出現了一個騎著馬的翩翩君子。

“不如跟在秦皇後麵看看他們田獵,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張耳騎著馬停在岔路口,思量了片刻,非常自如地跟上了田獵的隊伍。

還好隊伍後麵原就跟著很多意圖在達官貴族麵前露露臉的富商遊俠一類,多一個張耳倒也不顯得突兀。

嬴予嫚躍躍欲試撩起了車窗簾,滿臉驚歎地看著車旁騎著黑色駿馬的玄甲衛。

“哇——小兄你快看,他的鎧甲會發光誒!”

因為始皇帝的子嗣實在太多,在發現一人一架馬車實在太多太張揚了些的時候,公子公主們非常自覺地組隊坐車,縮減到了十輛。

畢竟本來就是走了後門,再這麼張揚不太說的過去,雖然本來也沒人會說什麼。

嬴予嫚自然和她最好的小兄坐了一輛馬車,將閭和平襄很自覺地跟了上來,照顧幼弟幼妹。

離陽偷偷覷了一眼兩位兄長的臉色,才興衝衝地趴到了嬴予嫚的旁邊,一起瞪大眼睛看玄甲衛。

兩位兄長默默當做看不見,算了,反正已經出城了,也不會有人看見他們不莊重地小動作。

“阿妹,你說我能不能做阿父的玄甲衛啊?”離陽狠狠咽了一下口水,聲音飄忽,充滿了不爭氣的垂涎欲滴。

“不知道啊,不過現在應該不行,小兄你騎不了那麼大的馬。”嬴予嫚非常認真地回答,眼睛還一瞬不瞬地緊緊看著旁邊的一列玄甲衛。

啊!她好饞啊,她也想有那麼威風的玄甲衛,等她長大了,一定要自己培養一個和玄甲衛一樣威風的護衛!

在嬴予嫚和離陽左一聲“哇——”,右一聲“威風”、“喜歡”下,旁邊那一列的玄甲衛不著痕跡地挺得更直,表情也更加冷峻,心中暗暗得意,想著等休息的時候,一定要和彆的兄弟們好好炫耀炫耀。

在兩個小家夥為代表著大秦最高武力的玄甲衛所驚歎折服的時候,尾隨其後的張耳卻是猛地一沉心。

他是見過軍隊的,見過民間征調的黔首組成的軍隊,也見過貴族部曲私兵,就連趙、燕抵禦匈奴的邊軍他也見過,可是沒有哪一支軍隊給他這種壓迫感,即便隻是遠遠地瞥見。

“真是——虎狼之師啊!”張耳悵然歎道,又有些不甘心的恍然大悟。

從前隻聽說秦軍是虎狼之師,卻隻聞其名不見其身,如今才知道是這樣的虎狼之師。

寒光凜冽的鐵甲,矯健雄姿的駿馬,肅然整齊的士兵,這樣的一支軍隊,耗費不知幾何,恐怕也隻有厲兵秣馬、野心勃勃的秦國舍得如此投入了,難怪秦皇滅六國如此迅猛。

“陳兄啊,恐怕我二人要一輩子隱姓埋名了。”

隊伍駐紮在了一望無際的野地,另一側是鬱鬱青青的麥地,不遠處是茂密有充斥著危險的山林。

嬴予嫚帶著行李住進了少府早一步搭起的營帳裡,與她同住的是最年長的嬴陰嫚。

“小十一,你睡在裡側和我一張床,叫你的使女和我的使女一塊睡在門口行不行?”嬴陰嫚征詢著幼妹的意見,她不喜歡使女在床前守夜,若是小十一同意和她一起睡就好了,就怕她年紀小,還要使女帶著睡覺。

“好哦,大姊姊。”嬴予嫚興衝衝地答應了,轉頭吩咐眉,“眉,你把我的行禮收拾好,然後和大姊姊的使女一塊鋪床,我晚上和大姊姊一起睡覺。”

和阿姊一起睡覺是什麼感受啊,嬴予嫚隻盼不得馬上就到晚上,作為沒有同胞姊妹,又和上麵的姊姊們年紀差的有點大的小公主,真的很好奇和姊姊一起睡覺是什麼感受。

嬴陰嫚拿出自己帶的衣裳首飾給嬴予嫚看,“小十一你準備好衣裳收拾了嗎?我跟你說,這種場合,我們就要穿的美美的,到時候咱們姊妹那麼多人站成一排,穿的漂漂亮亮的,那顆太棒了!回頭鳶嫚她們就會帶著衣服過來,咱們商量商量爭取每天大家都穿的不一樣。”

嬴予嫚微張著嘴看著阿姊翻出來成堆的衣裳,想想等會兒要過來的另外九個姊姊。

那麼大一堆乘以九,這個營帳裡真的放得下嗎?

還沒等嬴予嫚發出疑問,嬴陰嫚的使女葭就熟練地空出了中間的地方,從箱籠裡掏出了一大塊粗麻布鋪在了地上,又罩了一層絹布在上麵。

就那一瞬間,嬴予嫚心領神會地明白了這兩塊布的用處。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公主們就都帶著衣裳過來了,很快就填滿了營帳內所有能放衣裳的地方。

看得出來,這應該是她們固定行動,果然,作為長姊的嬴陰嫚開口了。

“小十一從前沒和我們一塊出去過,我們每次都要商量衣裳的,不然大家撞了一副總是很尷尬的,雖然我們不介意,但是總會有人私下裡嘰嘰歪歪,不過你多參加幾次就會發現這樣做還挺好玩的。看在你最小的份上,今天我們就先打扮你吧。”

“陰嫚阿姊威武,我早就想打扮小十一了,也有我翻身做主的一天了,嘿嘿!”說話的是十公主嬴薑嫚,是除了嬴予嫚最小的公主。

見嬴予嫚一臉迷茫,這位小公主還好心地給無知的小妹妹解釋了一下,“哎,都是阿姊們喜歡打扮小孩,明明她們自己都是選選顏色搭配收拾不撞衫就好了,但是最小的小孩是要被阿姊們薅過去打扮的,十姊我已經被折騰好幾年了,總算有你來接班了。”

嬴予嫚點點頭,明白了阿姊們的意思,可是還是不明白被阿姊們打扮怎麼會很痛苦,看十姊的樣子,簡直像是逃出生天。

嬴薑嫚憐憫地看著小妹妹,唉,又是一個即將被折磨的天真小孩,想當初她也是那麼不理解九姊的。

直到半個時辰後,雙目無神的嬴予嫚看著眼睛放光的鳶嫚阿姊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哆嗦才明白這到底是一件多恐怖的事情。

每一個,每一個阿姊!都有不一樣的審美搭配,她還得照顧每一個阿姊的心情,試了大姊姊的搭配就要試二姊姊的衣裳,不然就會得到一個西子捧心的阿姊。

嗚嗚嗚嗚,端水大師真的太難了!

就在嬴予嫚忍不住要討饒的時候,她最愛的小兄如同神兵天降,掀開了營帳,探了頭進來,“小妹要不要去捉兔子?”

公主們“唰”地一下齊齊看向離陽,惹得離陽身後明明還盯著大太陽,都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