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一四五章:終篇(附彩蛋)(2 / 2)

長陵 容九 13193 字 4個月前

“今夜,我倒確實是來找你的。”長陵道:“當日我姑姑突然發瘋,我知道是你搞的鬼,如今事情過去了,若是你肯拿出解藥,我也不再追究,若是不拿,就不要怪我乘人之危,對一個病患下殺手了。”

符宴歸眸光微黯,嘴角微微勾起,“你多慮了,越前輩身上的蠱毒本就不能持久,過了這麼久,早就不複存在,更無解藥之需。”

“你以為我會信你?”

符宴歸道:“若不信,不妨帶她去求醫,若發現我所言有虛,再來找我,我倒是樂意多見你一回。”

長陵涼涼地盯著他片刻,話也不說一句直接轉身,符宴歸見她這就要走了,下意識探出手仿佛說點什麼,突然見長陵停下腳步,問:“我還有個問題……你確定他當時真的死了嗎?”

符宴歸當然知道她指的是誰。

“當然。”

長陵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發緊,“那他的屍身呢?”

“扔到江裡去了。”

“你就這麼恨他?連個安葬之地也不肯給?”

符宴歸道:“談不上恨。隻是萬箭穿心的屍身並不好看,若是叫你瞧見,怕你傷心。”

下一刻,有寒光一閃而過,暮陵劍尖指向了他。

長陵道:“你以為我殺過你一次,就殺不了第二次麼?”

符宴歸道:“如果你下得了手,早就動手了。”

長陵冷笑一聲,“好,既然是你找死,我成全你,也不算違背對你弟弟的承諾……”

“不要!”突然一個身影從門外撲了進來,沒留神掀翻了邊上的案幾,“求二公子手下留情……”

長陵沒想到呂碧瓊也在這兒,隻見她跪在他們身旁,哭道:“二公子,其實老爺身患不治之症,已是時日無多了,而且他……”

“閉嘴!”符宴歸直接截住了她的話頭,深深凝視著長陵道:“我不需要你可憐,你不是恨我入骨麼?那就動手吧。這次你就對準這兒,不會再有差錯了。”

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喉口。

長陵的視線從呂碧瓊身上轉開之際,一瞥眼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書冊,她目光稍稍一凝,等回望向符宴歸時,卻是放下了手:“你想死在我手裡,我又怎麼能如你的願呢?符宴歸,從今往後,我與你再無瓜葛,你自己好自為之。”

言罷,她飛身而出,轉瞬消失在夜色中,來無影去無蹤,就好像從未來過。

呂碧瓊爬起身來,看符宴歸搖搖欲墜,忙上前攙扶,“老爺……”

符宴歸將她推開,“你不該攔她……”

呂碧瓊淚如雨下,“你為什麼不告訴二公子……”

“告訴她什麼?”符宴歸緩緩踱到窗台邊,望著早已看不到她身影的夜色,“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賀瑜臨終前和我說過的話……他說愛而不得,就是我這一生要承擔的報果……我當時還不信……可是沒有想到……”

他輕笑了一聲,眼中溢出水光,“可我不甘心,真的,我不甘心……我便想著,當年是我錯殺了她一次,才釀成了今日的果,如果也能讓她錯殺我一次,會不會以後她想起我,可以不再那般恨之入骨呢?不曾想,連這小小的心願,都求而不得……”

呂碧瓊心疼看著他,“你這又是何苦?”

“何苦?”符宴歸踱回到椅子邊,將地上那本書冊拾起,淚落在紙上,模糊了紙上的“淩絕”二字,“我這一生算儘人心,唯獨算漏了三個人,一個是她,一個是賀瑜,還有一個……是我自己。”

*****

冰川之穀,雖冬去而不見春色,沿途冰河未化,無需泛舟,人可以直接在冰麵上前行。

前幾日,長陵告訴姑姑長盛在長安腿腳不便,非常需要親人的照顧,越青衣一聽當仁不讓往西夏趕去。

而她,則來到燕子溝。

紅石灘蔓延數十裡,路上的石子鏽紅如毯,穀中白雪覆柏樹,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紅白相間,當真是美得渾然天成。

行至半途,遠遠聽到北山方向傳來了鐘聲,長陵回想起扇麵上的那首詩——北閣聞鐘罄,南鄰鬆柏香,看來這裡正是百年前伍潤祖師曾走過的地方。

天色尚早,她牽著馬兒,順著這破壁劈山的冰路一路往前,穿過了幾道彎彎曲曲的岩石冰洞,終於見到了詩中所指之地。

拂曉落潭水,澗中白若紛。

隻是潭水成冰,花樹凋零,眼前這一番景致倒是與詩中所繪的萬花漂穀截然不同。

長陵緩步邁入冰潭邊的山洞中,一抬眼,便瞧見了岩頂上密密麻麻的石刻。

乍一看去,石刻龍飛鳳舞如字符,但偏生辨不出是何字何符,可再多望幾眼,又仿佛見那字符活靈活現,宛如一道仙風道骨的身影跨越百年,將極為深邃的絕學慷慨道述,毫無保留的呈現在眼前。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伍潤秘籍。

當年伍潤不知因何機緣乘舟經過此地,但看壁上仗劍疏狂,可想他當年應是忽有所悟,這才隨性而發,意到深處,奧妙無窮。

長陵於武學上極有天賦,但自練成釋摩第九重功法之後,亦是停滯不前,久未精進。此時多瞧了幾眼,頓覺武學之博大精深,如浩瀚星河,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隻是如她這般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看一遍便都心如擂鼓,難以自持,若換作是普通的高手,多半稍作一修就會走火入魔——可是如此絕學近在眼前,如何不叫人心動?

怪不得伍潤不許自己的徒弟修此武功,但他終不忍自己心血付之東流,才有了後來的折扇與遺命。

從山洞的另一頭走出時,黃昏已至。

萬裡無雲的天塗上了一層金黃,格外瑰麗。

長陵微微仰起頭,忽然想問天一句,是不是古來悟道者,都注定孑然一身?

念及於此,又不覺啞然失笑,天道為何,她何曾悟過?

她正要牽馬而去,低下頭時,不經意間發現足下湖藍的冰潭下,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長陵難以置信地蹲下身,哆嗦著手將冰麵上的霧抹開,看到一襲白衫,隔著層厚厚的冰,漂浮在水下,若隱若現。

等到意識到那是什麼時,長陵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閉著眼喘了好一會兒,她再也忍耐不住,一抬掌,卯足全勁一拍,將偌大的冰麵震碎了一大窟窿。

一雙手不顧蝕骨之寒胡亂往下探去,她一把抓住,卻撈起了一水的白衣,還有幾隻小魚悄無聲息的從袖口中溜走,“啪嗒”幾下,躍回潭水中。

正當此時,伴隨著荒草的窸窸窣窣之響,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誰在那兒?我可剛搭好了‘捕魚網’,彆嚇了……”

來人的話音在看到長陵背影時戛然而止。

長陵慢慢轉過身,但見薄霧輕煙中,一個清雋修長的身影逆光而現,以木枝為拐,立五丈之地,癡癡怔怔地望來。

人都說,春來秋往,歲月枯榮,年年複複,誰都無力改變。

但若無人跋山涉水,何得彼岸花開?

不知過了多久,葉麒的三魂七魄總算回歸元神,長睫濕潤的朝她眨了一眨,接著前頭沒說完的話,笑道:“魚兒都給嚇跑了,仙子今晚打算吃什麼呢?”

(全文完)

(畫蛇添足的小彩蛋)

約莫是方才那一掌太具威懾力,長陵周身的冰地逐漸裂開,但她仍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唯恐一動眼前人就會消失似的。

她渾然未覺,葉麒卻嚇了一跳,情急之下將木拐杖一拋,飛身而起,在她沉下冰潭前一把將她摟住,旋空一轉,堪堪落到了草地邊上。

“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他撫上她有些消瘦的臉頰,“都變輕了。”

長陵望著近在咫尺的人,感受到他的溫度,隻覺得自己凍住的心宛如那冰潭般,一點兒一點兒的開始融化。

“你活著,為什麼不來找我?”

“冤枉啊。”葉麒箍緊了她的腰,半身重力就差沒都傾在她身上,“我也是這兩日才勉強能站,走都走不了幾步,如何找你?”

一直以來的絕望和無助突然決了堤,長陵沒憋住紅了眼圈,“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麼?”

“我……我在這兒半昏半醒的,睜眼時迷迷糊糊看到頭頂上晃著武功心法,看著看著就不知不覺的醒了……”葉麒看她的眼睛,頗有些手足無措,“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你會……你是如何找到這兒來的?”

長陵硬邦邦彆過頭去:“你說過的話,一件也沒有兌現,不走到天涯海角,我怎麼甘心?”

葉麒何其聰慧,隻聽她一句“天涯海角”便聽出了其中的艱辛和無望了。

他用下巴輕輕蹭著她的額頭,“從現在開始,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決不食言。”

“好。”長陵推開他,“我想看春蟬、夏雪、秋梅、冬雷,你都答應?”

“啊?”葉麒十分為難道:“噝,這個實在……”

看長陵直接扭頭要走,他又走不好路,隻能一瘸一拐跟上道:“降低點難度好不好啊?”

長陵拭去眼淚,佯作冰冷冷的語氣:“這有何難?比這個難的,我都能找到。”

“不會吧?這世上還有什麼比找這些更離譜的?”

長陵回轉過身,嘴角不自覺浮起笑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