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心魔 若不足夠殘忍,就不像她了……(1 / 2)

陸鬆之從船艙中冒出了一個頭,嚷了起來。

“哎哎,不要握著手,有違門規!”

雲不期鬆開手,掀簾走進船艙。

葉鳶跟在他身後,同樣也不覺得有什麼,甚至忍不住出言誇獎道:“這主意是誰出的,真機靈,小道長取了我的花牌,這樣我們今夜就能名正言順地待在一起商議計策了,免去許多麻煩!”

陸鬆之探頭望了一眼外麵的沸反盈天,連忙又縮回船艙:“你倒是不關心身後洪水滔天。”

說者無意,這句話卻恰好戳了葉鳶心窩子,她想起前幾日在茶堂裡講的劍君殺妻證道一節,不禁在心中喟歎自己真不愧是普天下獨一個要被迫麵對身後事的倒黴蛋。

這念頭隻在她心中轉了一瞬,葉鳶很快談起正事來:“我方才與漱玉閣的蘭閣主做了一筆買賣,蘭閣主答應借我兩件物品,一件是引魔香……”

“引魔香?”

“對,能引發魔物狂躁,我打算在花神池上時伺機將它撒入水中,將九嬰引誘出來。”

陸鬆明讚同道:“的確是一件必不可少之物。那另一件呢?”

“另一件是鮫衫。”她說,“花神夜宴時城主玄漪仙子一定會在場觀禮,如果小道長僅僅是化形藏在我身邊恐怕會被發現,而鮫衫有遮蔽氣息和靈氣的功效,正好給小道長帶上。”

“有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陸鬆之疑慮道,“不過漱玉閣可靠嗎?”

“不可靠。”

葉鳶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但蘭閣主是生意人,隻要給足了代價,他就不會與我們為敵。”

雲不期直切要害地問道:“有什麼好處是你能給而玄漪仙子不能給的?”

“這就要看蘭閣主缺什麼了。”葉鳶微笑起來,點了點嘴唇,“他是愛錢和美人,但葛仲蘭活了太久了,實在是不缺這些……我倒是覺得他更愛聽話本子。”

她忽然又說道:“據說五百年前,他親身經曆了天梯摧折,親眼見過劍君一劍,從此對那一劍念念不忘。”

“那你是如何打動他的呢?”

“我說要讓他看場大戲,還有……”

“還有?”

“還有。”

葉鳶說。

“我還向他許諾了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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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舊覺得這不妥。”

陸鬆之扒在門框上堅持著。

“男女授受不親,你們怎麼能在同一間房裡過夜呢?”

葉鳶看他仿佛老母雞護崽的姿態,忍不住笑出聲:“我以為修士並不在乎男女大防呢。”

“這不是……防患於未然嗎……”

陸鬆之支支吾吾,看葉鳶的眼神已經宛如在看什麼絕世妖女。

這才見過幾麵呢就把自家佩劍的來路交代了,再共處一夜怕不是都要私定終身了!

“我不會吃了你小師叔的。”她扶著掩了一半門打趣道,“再說我也打不過小道長啊。”

——怕就怕我小師叔送上門給你吃啊!

“不成。”陸鬆之心一橫,“今夜我也待在這裡!”

“這……”葉鳶遲疑了一下,“我倒是沒有不可,隻是……還記得為何我要和小道長待在一起嗎?”

“因為玄漪仙子必然已對我們留了心,可能會通過陣盤查看我與小師叔的位置,你們兩個名義上‘共度良宵’的人理應待在一起……啊。”

陸鬆之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葉鳶用一言難儘的目光看著他:“我們三個待在一起,也不是不行,就是……或許有傷東明山風評……”

“這、這這。”

陸鬆之紅著臉一連倒退好幾步,他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師叔似乎一點都沒有接收到他的操心電波,淡然地對他點了點頭。

“明天還要去拜會城主,早點歇下吧。”

說完,他一展袖,門就在陸鬆之鼻子前關上了。

陸鬆之:……

另一邊,房裡的兩個人並不知陸鬆之如何悲憤。

雲不期走到窗邊,將劍解在身畔:“我來守夜。”

葉鳶想了想:“天亮後你也要去見城主,今夜歇息一會也不要緊。”

雲不期搖了搖頭,說起了另一件事:“明日你有幾分勝算?”

“五分吧,足夠了。”

“隻有五分?”

“天下並沒有十成把握的事,小道長。”她笑道,“所謂算無遺策都是假的,說到底不過儘力一搏罷了。”

雲不期看著她,忽然問道:“你究竟是誰?”

“小道長這話問得真奇怪。”

她並不驚慌,再自然不過地回答。

“我叫葉鳶,就在這南晝城裡出生——”

“一百又十三年前,我曾見過你。”

葉鳶倏爾頓住了話,驚訝地側首望向他,旋即淺笑。

“一百一十三年前,南晝尚未建立,人間更未及有我,我要怎麼去東明山見小道長呢?”

“見到你時,你不在南晝,我也不在東明山。”他說,“那一年恰逢熒惑蝕心,荒江潮湧,桑洲連下了三月的雨。”

他的話忽而將葉鳶拉回那寒涼晦暗的雨夜之中,雲不期的眉眼也漸漸勾起了她的記憶。

五百年前,葉鳶決心將自己的一切寄予卻邪,絲毫沒有料到在被那一劍取走血和性命後,她的神魂卻並未湮滅,而是隨著天地間的靈氣循回潛入了大荒海深處深眠休養,就這樣度過了三百餘年。

葉鳶再一次醒來時,正值荒江泛濫,她的神魂被卷出了大荒海,正像個海洋球似的在荒江上隨波激蕩。

後來不久,她找到了輪回淵,和諸多神魂一起投入忘川河中,又是近一百年的沉睡,再轉世為人時,她才成為了現在的南晝葉鳶。

在她從荒江醒來後,重入輪回前,葉鳶的神魂曾短暫地徘徊在人間,在那時,她的確遇見過一個——

麵前的少年又問了一次。

“你是誰?”

她是誰呢?

起初,她隻是一個異鄉人,後來,她是東明山弟子,再後來,她成為了劍君的妻子。

而在死去後,她是人間的一個遊魂。重入塵世,她是南晝城的白鹿女。

“我是葉鳶。”她說,“自始至終,隻是葉鳶。”

從窗外映入的一道月光分隔開兩人,在淡淡月輝的另一邊,雲不期望著她,目光清冽。

他分明有許多事還可以問,比如她去了哪裡,又經曆了什麼才成為麵前的這個少女,或者是在更久以前,她為什麼會出現在荒江上——她身上分明有那麼多不合常理的秘密。

“好,葉鳶。”

最後,雲不期隻是這樣說道。

這也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待此間事了,我帶你去東明山。”

“可是,我天賦不好,又是爐鼎出身。”葉鳶愣住了,她不自覺地斂去眸光,“無霄如今已是第一仙門……”

雲不期仍注視著她,她幾乎要以為自己的負隅頑抗已在那凜然澄澈的眼眸中無處遁形。

但他卻說:“我隻問你自己,你想去嗎?”

葉鳶考慮過許多次離開南晝以後要去哪裡,她想了許多可以落腳的地方,卻唯獨避開了東明山。

她並不是忘了它,她隻是不敢回頭。

此刻,藉由少年的話,她終於無處可躲,隻能直麵自己的詰問。

我想要回到東明山去嗎?

“小道長,我有一事想請你解惑。”

葉鳶輕聲問道。

“世人傳說,魔龍墜落,天梯重鑄,天上立刻聚起八十一道劫雷,是你師尊——劍君境界圓滿,將渡飛升之劫,但劍君如今卻還在人界。”

她頓了頓。

“我總是想不通,那八十一道劫雷本應不至於動搖劍君,他究竟為何渡劫失敗?”

“無霄門中,門主和各峰主皆以為,師尊渡劫失敗是因此前被魔龍所傷,加之卻邪折斷之故。”

雲不期說。

“但我卻認為……師尊大約的確應下了每一道劫雷。”

——“他或許並沒有失敗。”

“這不可能。”葉鳶下意識反駁道,“渡劫飛升,這是天道至理……”

然而,她忽而意識到,天道至理並不是不可打破的,這證據就在她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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