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 【二更合一】“你中了毒。”……(2 / 2)

穆攬芳的聲音是從內室傳出來的,聽著有些虛弱。

“是我。”江月先應一聲,而後轉頭同寶畫道:“這就是知縣的宅子,咱家雖是商戶,但大伯父是教諭,且我們坐了穆家的馬車過來的,沿街多少商戶都看見了,更是走的大門,平白無故他家也不敢拿咱們如何。你再看這屋內陳設,一看就是女兒家的閨房。所以事情雖有些古怪,但也未必壞到那份上,你先彆著急,且再看看。”

寶畫雖莽撞卻也並不太笨,聽了她的話,四處打量了一下環境——這裡頭的桌椅花木,布置陳設都透著股精致勁兒。

比從前她家姑娘在京城時的閨房也不差什麼,若要為難她們主仆,把她們關起來,還真不會選這樣的地方。

她這才冷靜下來,沒說要用蠻力破門了,隻不高興地嘟囔道:“那這是作甚?就算是知縣家的小姐,也不能這樣沒頭沒尾地把人誆騙進來吧?”

江月進了內室,裡頭還是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

隻屏風後頭的床榻上,隱約可見到一個高高隆起的人形。

這樣的身形,自然就是穆攬芳本人無疑了。

她身邊既沒有下人伺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難言之隱,江月便讓寶畫站住了腳,自己提步往裡去。

到了裡頭,還未到床榻前,江月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而床榻上的穆攬芳也十分緩慢地起了身,撩開了床前的帷幔。

隻見她前幾日本就看著不怎麼康健的臉上,不已經是灰白色,而是破敗的慘白之色。

而隨著她行動,那血腥味就越發濃重了。

“你這是怎麼了?”江月伸手把她扶著坐好,又伸手要給她搭脈。

穆攬芳卻把她的手一把攥住,吃力、但是語速飛快地道:“你怎麼過來了?快走,我送你出去!”

方才把自己喊過來,如今卻讓她走,沒頭沒腦的一番話,把江月都給說糊塗了。

穆攬芳連坐起來都十分吃力,江月便把她扣住自己的那隻手輕輕拂開,捏著她的手腕一翻,便把到了她的脈。

“崩漏之症?”短短一瞬,江月便診出了一些信息。

診出之後,江月也微微變色。

所謂崩漏之症,是指女子信期或者產後出血不止的病證,大量出血者為‘崩’,出血量少、淋漓不絕者為‘漏’。

不算多罕見的病症,江月變了臉色的原因,是穆攬芳的崩漏實在有些嚇人——發病急驟,暴下如注,比產後的崩漏還厲害。再不乾涉,這麼個流血法,還真是沒有多少時間了。

而床榻旁的矮幾上,還擱著兩個藥碗,江月端起來一一聞過,辨認出一個是‘固本止崩湯’,另一個是‘逐瘀止血湯’。

這兩個是治療崩漏之症最常用的湯藥,前者治療氣虛血崩昏暗,後者治血瘀致崩。

一般兩說這兩道猛藥下去,若還不能止血,便也該準備後事了。

所以穆攬芳說她時間不多了,也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她真的危在旦夕了。

江月不跟她多說什麼,拿出銀針,放置在床榻上,就開始脫她的羅襪。

看出她要為自己施針,穆攬芳無力地擺手,說無用的,“我家有大夫和醫女,都已經為我施過針,止、止不住的。你莫要浪費時間,把我扶起來,我送你出去!”

說著話,她已經臉如金紙,氣息也越發虛弱,卻仍然咬牙堅持著要下床。

“你彆動。信我就行。”江月聲音不大,卻是擲地有聲,自有一番成竹在胸的氣勢。

不知道是身上越發沒力氣,還是被她的堅定自信感染,穆攬芳沒再掙紮推拒。

也就半刻鐘,穆攬芳驚訝道:“血……出血少了?!”

“三陰交,足三裡、隱白穴三處穴位可止血。這三根銀針還得留二刻鐘。二刻鐘後應當能為你徹底把血止住。”

江月額間也出了不少汗,倒不是插三根銀針花費了多少力氣,而是穆攬芳真的有些過胖了,身上的皮肉水腫虛浮得像水球,所以這三處常見的穴位,在她身上變得異常難尋。

而針灸之術,講究的就是個精確。失之毫厘,就會差以千裡。

所以也難怪她之前說醫女為她針灸過,卻半點也沒起到作用。

若眼下施針之人不是對人體穴位了如指掌的江月,也同樣不會起作用。

江月讓她躺著彆動,而後起身去了一旁的桌邊,背對著穆攬芳假裝倒水,其實是閉了眼,意識進入了芥子空間,接出了一些靈泉水出來。

“喝口水。”

都知道女子在信期是不適合喝冷水的,但見識到了江月針灸的本事在先,此時穆攬芳對她可以說是言聽計從,立刻接過水杯喝下。

一杯水下肚,她不止沒覺得發寒,反而沒了知覺的手腳都開始暖和起來。

她熨帖地呼出一口長氣,“你在水裡放了藥?”

江月含糊地應了一聲,“我隨身都會帶些日常能用的藥粉……現在你可以說說發生了何事嗎?”

穆攬芳點頭,說起事情的經過來。

原是那日從外頭回來後,隔了幾日,她的信期就到了。

這些年她毫無理由的日漸發胖,信期便也越來越不準,每次好不容易來了,更是疼得死去活來,下不得床。

這次來了之後,雖仍有些不適,卻沒疼到那個份上,起碼還能照常起居。

照理說,女大避父,一般父親也不會去記女兒這方麵的事兒。

但穆家不同,穆攬芳下頭雖有弟妹,卻是穆知縣最疼愛的孩子。

加上穆攬芳的生母去世到尤氏進門,中間還隔了好幾年的時間,父女倆還相依為命過了好幾年。

因此穆知縣是記住了女兒這方麵的日子的,這個月見她居然疼得不厲害,還能下床一道用朝食,自然就問起是不是府中的大夫或者醫女尋到了什麼新方子,給她調理身體?

穆攬芳就回答說:“沒有什麼新方子,也沒吃什麼新藥。好像就前幾日跟著靈曦去他堂妹那裡吃了一盅藥膳湯,當時冒著寒風回來,也不覺得冷。我還當是我多想了,沒想到這幾日還真不怎麼疼。想來想去應就是那藥膳湯起了作用。”

穆知縣說著敢情好,“你江伯父最近好像邀請了不少同僚去那梨花巷的藥膳坊,吃過的都說好,連我都聽到了一些。本以為他們是看著你江伯父的麵子才那般說,沒想到他家侄女是真有本事在身。”

說完穆知縣又想了想,對著尤氏道:“我吃過朝食就得動身去府城述職。你幫著攬芳安排一下,把二娘子接到府中來,讓她給攬芳好好調養調養身子。左右近日風雪正盛,想來梨花巷那一帶也不會有什麼生意,你從庫中多支一些銀錢給她,那位二娘子跟咱家又有些淵源,應也會同意的。”

卻聽尤氏憂心道:“銀錢倒是不值當什麼,隻妾身想著那二娘子既是江家姑娘的堂妹,那算著也不過十幾歲。這麼點年紀,會做幾道藥膳已經極為稀罕,醫術上頭想來也不會多精通,讓她來為攬芳調理身子,萬一出個岔子……”

彆看穆攬芳對著江月本人的時候,並可沒有什麼好臉,但此時卻也幫腔道:“咱們府裡有大夫、有醫女,她做的東西、開的藥方自有人幫著掌眼,若真有不恰當的地方,我不用就是,也不會出什麼岔子。”

“就聽攬芳的,那二娘子我也有些印象,小時候被攬芳說過一句重話,氣的連名字都改了。如今她家日子艱難,咱們能幫一些就幫一些。”穆知縣說完,擺手讓尤氏不必再勸,就按商量好的來。

朝食過後,穆知縣就去府城述職了,而穆攬芳也回了自己院子休息。

卻沒成想,今日起身,她突然出血如崩,家中大夫和醫女都過來為她診治、開藥、施針……一係列措施下來,愣是一點效果都沒有。

大夫說她素日裡這方麵就不大好,這次該是徹底發作出來了,該準備的便都準備上吧。

這便是讓穆家給穆攬芳準備後事的意思了。

而穆攬芳也在這樣的大出血中,漸漸連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晨間聽著尤氏進來遣走了她得用的下人,說是要讓她靜養。

“所以不是你請我,而是你繼母請我來的。”

“我也不知道為何我病成這樣,她還是把你喊了過來。”

江月看著她的眼睛,“你真的不知道嗎?”

穆攬芳被她問得愣了一瞬,半晌後臉上漾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確實……確實是知道一些的。”

她爹穆知縣前腳才離開縣城,後腳她就在家突發血崩之症,不治而亡。

就算有府中的大夫、醫女作證,她的血崩之症是急症,與旁人無關。

但掌管中饋的尤氏多少是要擔負責任的,等穆知縣回來,雖不至於休妻,但肯定也會怪罪一二。

所以尤氏把江月也喊進府裡。

府城距離縣城路途遙遠,緊趕慢趕也得三五日工夫。

等穆知縣從外頭回來,止不住出血的穆攬芳必然是無了的。

到時候尤氏已然掌控了全家,稍微模糊一下穆攬芳的去世時間,隻說最後負責給她瞧病的是江月,穆攬芳也是吃了江月經手的湯藥突發的急症,怕是連府中照顧了穆攬芳多年的大夫和醫女為了撇清責任,都不會拆穿。

而江月則也是尤氏之前就不同意請的,是穆知縣和穆攬芳父女一意孤行,她才不得不同意。

屆時怕是即便那一二分的怪罪,尤氏也不用承擔。

穆知縣隻會悔不當初,而在外人看來醫術並不精湛的江月也就順利成為替罪羔羊。

穆攬芳一開始說不知道,那是潛意識還不願意相信悉心照顧了自己多年的繼母,在危難時刻會這般行事。可當見到江月的第一麵,她卻是要掙紮著起身要把江月送走,則證明她也不蠢笨,是品出了其中不對勁的地方的。

說著話,兩刻鐘的時間也過了,江月把她三處穴位上的銀針拔了。

“她用心歹毒,卻也是陰差陽錯,我這才能來得及救回你一條命。你把手伸出來,我再為你仔細診診脈。”

方才時間倉促,她隻摸了穆攬芳一瞬的脈,隻來得及診出一個崩漏之症。

如今再次仔細診來,江月便品出一些旁的東西來。

“你脾虛、腎虛、血熱、血瘀……”

江月每說一樣,穆攬芳就點一次頭,最後道:“確實都是我身上的病症,家中大夫和醫女為我調養了多年,都不見好。”

江月說這不對,“這些病症每一樣都會引發崩漏之症,但沒道理集中在一起。”

看穆攬芳似懂非懂的,江月就也不跟她說醫理,直接給出了結論,“你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