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八章(捉蟲) 【二更合一】“三……(2 / 2)

眾人一聽這話,紛紛把手裡的湯碗挪的更遠一些。

有人嚷道:“菌子是侯源帶人去采的!”

“還好多了個大夫,不然豈不是都讓侯源毒死了!”

“放屁,老子親自采的菌子,怎麼可能有毒?”侯源立刻反駁。

江月認出他就是之前,替陸玨憤憤不平的那個。

他約莫十四五歲,個子一群人高馬大的男子中顯得十分矮小,站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毫不示弱地叉腰嚷嚷:“老子三歲就跟著村裡人滿山跑了,還能分不清什麼菌子能吃、什麼不能吃?你們要是不信,我先喝一碗給大家看看!”

他絲毫不心虛,也有人幫著他道:“是啊,猴子一直負責大夥兒的吃食,從來沒出過岔子的。”

“那難道是江大夫看走眼了?”

“各去乾自己的事兒去,少喝頓湯也不會死!”齊策喊了一聲,想止住這場爭執。

但那侯源氣性不小,奪過一人手中的湯碗就要親自喝了,以此明誌。

“猴子!”齊策大喝一聲,江月的銀針已經脫手。

侯源隻覺得手肘一麻,手中的湯碗便跌到了地上。

“沒必要為了意氣之爭,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江月不徐不疾道,而後視線在營地裡逡巡一圈,看到有人抓了一隻野兔捆在角落,“用野兔試就好。”

這起子事兒若不論出個是非曲直來,還真的不好罷休,齊策便把那兔子抓來試了試。

如江月所言,沒過多久,那野兔就出現了嘔吐、腹瀉、麻痹的症狀。

侯源沒了方才的火氣,塌著肩膀嘀咕說:“難道真是我采錯了?”

齊策對著江月拱了拱手,轉過頭冷著臉道:“後頭侯源不許再碰大家的飯食,等回去了,再另外領罰。”

侯源垂頭喪氣地應了聲‘是’。

看他這樣,方才還在罵他的那些人反而上前勾著他的肩膀,“蔫蔫噠噠的乾啥?大家也沒喝,以後小心些就是了。”

“你這小子彆是害怕回去挨軍棍,指望哥幾個幫你求情吧?”

“你小子這小身板怕是真的遭不住幾棍哦!”

侯源又被他們說的炸了毛,一口一個‘老子’的笑罵他們。

血氣方剛的小子們很快又鬨成了一團。小小插曲就此揭過。

後來再上路,江月都會留心去看一眼飯食。

夏末秋初的時候,一行人先到了暨城。

人困馬乏的,齊策讓眾人在暨城找客棧歇了一夜。

而鏢師王棟也完成了這一趟鏢。

分彆之際,江月給了他一紙包、普通藥材製成的金瘡藥,當做工錢之外的謝禮。

王棟收下之後,返程前也不忘提醒道:“暨城比路安亂,鄴城又比暨城亂,娘子自己小心。”

江月點頭說自己省得。

在暨城留過一夜,第一日天剛亮,一行人再次上路。

齊策來到江月乘坐的馬車前,就看到侯源已經早他一步,等在那兒了。

“齊大哥還擱前頭帶隊,我來給江娘子趕車。”

江月後腳從客棧裡出來了,齊策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她,江月也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

這小子雖然有些魯莽,但氣量尚可,那天讓江月道破他采到了毒蘑菇,在人前丟了好大的醜。他也沒有記仇,反而對江月越發信服,不敢再看輕她,沿途跟她請教了不少東西。

接觸了幾次,江月知道他就是鄴城下頭的一個小村子的本地人,便也旁敲側擊地問了不少事兒。

鄴城是軍事要地,易守難攻,曾經也是個富饒平和的小城。

幾年前叛軍起事之後,想通過鄴城直取中原大地,鄴城就遭了災。

雖然朝廷很快出動人馬增援,把鄴城守了下來,叛軍攻不下來鄴城,朝廷的軍隊也攻不下叛軍據守的彭城。

雙方在兩個城池之間,形成了長達數年的對峙之勢。

昔日的和平也就成了泡影,鄴城本地的富戶早就撤離。

現下還留在那兒的,便隻有沒有其他出路的平頭百姓和一些軍屬。

陸玨收編的這些平民子弟,就都是鄴城附近的窮苦人家的兒郎。

起先隻有數十人,後頭他招攬到一位軍師,隊伍漸漸擴大,不止有鄴城本地的兒郎,也有暨城和其他城池前去投奔的人,好幾年的時間,才到了現下數千人的規模。

不過朝廷並不把他們當正經兵卒,不給發武器,也不給發甲胄,連傷藥、口糧都不管。全靠陸玨從中斡旋,為他們解決那些。而朝廷隻在需要送死的馬前卒的時候,會想起他們。

侯源說:“你彆看我們好像個個都看著怪結實的,其實剛到殿下身邊的時候,大家都跟乞兒沒啥區彆。他們都喊我猴子,就是我剛來的時候,瘦小的跟猴兒沒兩樣。”

也是,若他們身體素質像現下這般康健,朝廷征兵的時候肯定已經強行把他們征召入伍了。

遺留下來的,當然隻有老弱病殘。

前往鄴城的路上,江月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和侯源攀談。

侯源見附近無人,突然道:“江娘子彆怪我多嘴,你丈夫可能……”

一道趕了快半個月的路,江月跟軍中這些人也漸漸熟稔起來。

路上他們遇到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江月順手也給治了。

有人跟江月打聽過她怎麼願意去鄴城的地界?

畢竟她會製藥,又會分辨各種毒物,本事可比一般的大夫強多了,又是一屆弱質纖纖的女子。想掙銀錢,也沒必要不顧自身安危。

江月就還說自己是去尋參軍的夫婿的。

侯源知道這件事後,特地問遍了所有人,眾人都沒聽過有姓‘聯’的軍士。

加上侯源猜著,能讓江月不顧安危尋過來,她夫婿肯定是離家很久都沒有音信了,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半大小子也不會安慰人,憋了半天,隻道:“你有事就尋我,我能幫上的一定幫,你千萬不能做傻事!”

江月聽得莞爾,“他應當還活的好好的。”

侯源隻當她不肯接受現實,便隻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

…………

幾日之後,通往暨城的官道上,一隊人馬正在速度不快地趕路。

其中一輛高大華麗的馬車裡頭突然傳來一聲悶哼。

守衛在馬車附近的熊峰和齊戰捕捉到了動靜,立刻示意車隊停下,撩開車簾。

“殿下醒了就好!”

馬車之上,少年皇子麵色慘白,卻是沒怎麼費力,就已經能自己坐起。

熊峰一臉的心疼,恨不能以身代之,同時也慶幸道:“江娘子給的丹藥果然靈驗,殿下現下看著比出京時好多了!不如改路回路安縣去,讓江娘子為您……”

“不必。”陸玨立刻拒絕,昏睡的太久,他的嗓音有些晦澀,輕咳了幾聲後,才接著道:“不必節外生枝,接著往鄴城去。”

熊峰不覺又有些氣憤,沙包大的拳頭死死捏緊。當然不是對著自家殿下生氣,而是——

當日他和齊戰等人,立刻沿著上京的路追去。

等他們緊趕慢趕地追上金鱗衛,那些人卻並不讓他們靠近。

眼看要鬨起來,陸玨出麵,平定了紛爭。

熊峰等人這才忍了下來,一路追去了京城。

後頭陸玨進宮,他們也被‘請’到了一個地方軟禁。

再見麵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旬,前頭還好端端的陸玨變得十分虛弱。

他白著一張臉,笑著寬慰熊峰和齊戰等人,說自己升了軍職,連帶著他們這些本不被朝廷承認的追隨者,也得了皇帝的認可,正式得了朝廷的編製,往後有軍費、有糧草,再不必過從前朝不保夕的日子。

熊峰和齊戰根本不關心這些,隻想知道他為何變成了這樣。

在他們不依不饒的追問之中,陸玨才道明了來龍去脈。

他受傷未歸日久,皇帝也不知道聽了誰的讒言,認為他有了不臣之心,這才派遣了金鱗衛四處尋他。

察覺到被懷疑了,陸玨沒有辦法,隻得表明自己是因為傷勢嚴重,才流落在外。

雖然這是事實,但那會兒他身子被江月調養的比受傷前還好,沒有半點後遺之症,根本不足以取信於皇帝。

他隻好舍去半條性命,弄出了內傷。

太醫院的太醫醫術不低,卻不如江月那麼玄乎,能根據傷勢,推算出受傷的具體日子。

他們診斷之下,陸玨確實傷重,若從此當個富貴閒人,或許還能有幾年可活,若還像從前似的舞刀弄棒,甚至上陣殺敵,那隨時可能殞命。

皇帝疑慮全消,撫慰了他幾句,而後才有了後頭的安排。

知道真相之後,熊峰和齊戰等人個個都是義憤填膺,雖知道天家父子和民間不同,但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帝既知道他們殿下不能再動武,怎麼還接著用他打仗?

而所謂的厚待,則也好像是在為來日他們殿下殞命後,為朝廷接手他們這些人做準備。

少年皇子見他們麵露不忿,難得地多言了幾句,安慰道:“父皇問過我,是我願意的。一個將士的最好結局,自然是死在陣前,保家衛國。何況,我有一枚她給我的丹藥,也不一定會死。”

現下,熊峰又回憶起了這些事,不覺又紅了眼眶。

齊戰的麵色同樣不好看,他拉著熊峰離開。

“你拉我作甚?”心情不好的熊峰怒氣衝衝地嚷了一句,“咱們殿下聰明的時候是真聰明,傻的時候是真傻,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我要好好勸勸他!”

“殿下不是傻,殿下是一片純孝之心。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勸他什麼……勸他不服君命,真的做亂臣賊子嗎?”

熊峰張了張嘴,想說這種君、這種父,殿下反了又何妨?

但他也知道這種話不能隨便說,便隻好死死抿唇。

齊戰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同樣是凝重憤懣的神色。顯然,他的想法和熊峰不謀而合,隻是比他更能忍一些罷了。

馬車之內,陸玨閉著眼調動內力,感受到傷勢已經好了泰半,估計等到了鄴城也就好了七八分。

怪不得江月說那是僅此一顆的保命傷藥,確實是神奇得令人咋舌。

與外頭凝重的氛圍不同,陸玨心情不錯,甚至還有心情翻看手邊的《三十六計》。

將其中的‘苦肉計’再看過一遍,他方才不緊不慢地把書放下,查看起最近還未來得及看的信件。

半晌之後,馬車之內傳來他有些氣急的聲音——

“全力前進,三日之內抵達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