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京城煙雲(十一) 風波終於徹底過去……(2 / 2)

江月說是。

“因為這本來就是大家陪著演的一出戲啊。”陸玨枕著胳膊,話鋒一轉道:“若有人得了癰疽惡瘡,流膿不止,該如何診治?”

“該先刺破刺破傷口將膿液引出。”江月會意。

皇帝既不理朝政,又不肯放權,弄個儲君出來還得掩掩藏藏的,不肯直接昭告天下,故意想看幾個皇子互相猜疑,彼此爭鬥不休。

京城紛亂不止,江月上京滿打滿算才一年,前頭並沒有怎麼被奪嫡的風波影響,自忙自家的鋪子裡的事兒。近來幾個月被影響的,深居簡出,小心翼翼,即便是她,都難免生出一些煩躁。

她尚且如此了,其他人難道不是?

兩家國公府、文家、連帶著差點被當了筏子的宣平侯,都是耿直之人,如何能眼睜睜看著這亂局維持下去?

他們並不想造反,那麼便乾脆把‘傷口’刺破——

“陸瑾那點小心思,瞞一個我尚且瞞不得,如何騙得過那些個人精子似的老大人?他之前打著秋狩的名頭,訓練了那麼些人。後頭秋狩結束,那些人卻憑空消失了,早就讓人都看在眼裡了。”

“他要逼宮,要下藥,要聯合其他幾派人,要收買京畿營衛……招數都是那些個老大人玩剩下的,就由他來。幾位老大人給他們大開方便之門,他可不是格外的一帆風順?這人呢,一但太順了,可不是覺得自己做什麼都可以了?”

江月搖頭笑道,“你也彆說旁人,他穿著你的鎧甲,還能在宮門不破的情況下,直接出現在宮內。那‘方便之門’,你也沒少給他開吧?”

陸玨一臉無辜,“鎧甲是小宅起火那日被人‘偷’的,那些個擅長挖地道的叛軍中人也是他自己招攬的。而那些個會武的宮人,也是胡家自己培養的心腹,潛伏在宮中久矣。”

江月設想了一下八皇子一黨以為誌在必得,天助我也的同時,殊不知自己的密謀在旁人看來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就覺得十分好笑。

笑夠了,她正色道:“方才那另外二人居然是生人,我還以為會是……”

“摘麵具的時候,你可能沒瞧見,陸瑾也一臉的驚愕之色,怕是他也不知道麵具底下是另外兩人。”

陸玨神了個懶腰,“所以也隻有他以為的縱橫捭闔之術成功了而已,老二和老七根本沒相信他許諾的什麼三分天下。若他今日事成,他倆就會跳出來指證他。到時候我和他都是‘逆賊’,就隻剩下老二和老七相爭了。他們都不是嫡出,勢均力敵,再各憑本事,怎麼也比現下這局麵好。若不成,他們二人也可推脫並不知情,並未參與。不過嘛,他們二人顯然也是打錯了主意,沒想到陸瑾這場逼宮是在各家眼皮底下促成的,安國公和魯國公都不是眼睛裡能容沙子的人,就算拿不到證據,也會適當地在陛下麵前提一提……”

江月聽完,想了想說:“聽你的意思,老大人們做事的時候倒並未對你刻意隱瞞?”

陸玨說是,“他們在用行動告訴我,他們對陛下的容忍都快至極限,容不下再來第二個陛下了。”

江月斟酌了一番措辭,“其實我覺得,就臣子而言,這些個老大人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她才跟皇帝接觸了幾次,都覺得無比的惡心和反胃。輔佐這樣的君主,輔佐了半輩子卻沒有生出不臣之心,真得誇一句陸家祖上積德了。

“想什麼呢?”陸玨好笑地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我答應過你,努力做一個好人。哪裡就會報複回去?再說了,就陛下這樣的,他們都能捏著鼻子忍這麼些年,這種忠心之輩,都是祖上留下的餘蔭,除去他們,我自己從頭培養,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手腳工夫,我也不是傻子,怎麼會做這種事?等往後,他們自然知道我和陛下不同。”

兩人說著話,馬車就到了江府。

宅門緊閉,但江月剛站定不久,大門立刻打開,許氏和房媽媽還有一眾女兵立刻迎了出來。

“沒事,我好好的。”江月出聲安撫了,許氏和房媽媽先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而後看向馬車。

陸玨撩開車簾,讓她們二人瞧了瞧,說自己身上沾了旁人的血,便不下車了。

後頭陸玨還回皇宮,跟著一眾老大人處理尾巴。

這場宮變最終沒有鬨大,對外隻宣稱是一些流民在宮門口作亂。

而胡皇後和淑妃在內的幾個妃嬪,則是受了驚嚇,生了‘重病’,不再管理六宮,閉宮養病。

沸沸揚揚的過了半個月,也不知道誰在傳,說早些時候傷了病了的幾個皇子,傷病情況都不容樂觀,藥石無靈,皇帝準備讓他們幾人去皇陵,祈求祖宗保佑。

在這多事之秋,皇帝分出了一些權柄交給陸玨,讓他跟著文大人學習處理政務。

那立儲傳位的聖旨雖還沒宣發,但即便是再不敏銳的普通百姓也知道,這位戰功赫赫的九殿下應該就是來日的儲君了。

他在民間的聲望本就高,並沒有什麼反對之聲。

倒是朝堂之上,一些個大臣對他這不通文墨的武癡來繼承大統,表現得憂心忡忡。

陸玨也不同他們爭辯什麼,恰好到處地一點點‘進步’。

稍微展現出一些真本事,就也足夠了。畢竟對比的是當今,很多事情上想做的比當今好一些,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

風波終於徹底過去,京城裡恢複了昔日的安定。

江月也實在歇夠了,終於可以接著去做自己的事兒。

她先把醫學堂甲班的學生帶到醫館,看看過去月餘他們有沒有認真做功課。

一整個白日過去,江月對學生們的功課十分滿意,又挨個指點了他們一番,不覺就忙到了傍晚時分。

日頭西斜的時候,荀淩華來了。

她是來跟江月告彆的,八皇子要去守皇陵,她作為皇子妃,也得一道前行。

“沒事,”荀淩華壓低聲音對著江月耳語,說完又把胳膊抬了抬,“我這傷也不是白受的。等百姓徹底忘了這樁事兒,陸八也就差不多活到頭了。陛下答應了我爹,來日可以把我接回京城。到時候我想住侯府住侯府,想住皇子府就住皇子府,左右我本來也不想嫁人,往後想怎麼過就怎麼過!”

她這般舒朗豁達,江月便也用不勸慰什麼,笑著同她告彆。

二月下旬,江月再次見到了安王世子。

過去的月餘時間,足夠江月在腦子裡把他的醫案過上許多遍,把所有需要用到的藥物備齊。

加上他左手的情況在江月這兒並不算多嚴重,也就一個下午,江月就切開了他的連指,梳理好了他的經絡,再給他敷藥包紮。

後頭每過兩日,江月還需要給安王世子換藥,順帶觀察一下經絡的情況,若有不對勁的,還需要再次梳理。

安王世子並不讓江月來回奔忙,到約好的時間了,就親自登門。

左右江月是京城出名的醫者,馬上就要成為他的嬸嬸,也不用擔心旁人亂說什麼。

這日是最後一次換藥,江月給他檢查過後,說:“恢複的不錯,這次不用上藥,直接拆掉包紮就行了,後頭隻要注意一些,再勤加鍛煉,不用多久就能大好了。”

小少年看著自己左手,真的跟旁人的手沒有任何不同,連疤痕都被不大明顯,不由彎了彎唇,而後又有些希冀地問道:“那我的右手……”

江月除下他右手的手套,仔細診了一番,想了想說:“近來我想了好幾個方案,但最穩妥的,還是一根根切開,上一根恢複好了,再治下一根,整個過程加在一起,可能得需要個一年半載……你若心急的話,過幾日就可以試著切開第一根。”

正在這時,丫鬟通傳了一聲,安王妃親自過來接兒子了。

她笑著進了屋,說:“過幾日怕是不行,還是等後頭他忙完一程子吧。”

“母妃!”安王世子難得地表現的有點跳脫,輕快地喊了她一聲,“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從你外祖家出來的,離這兒也不遠,順道來接接你。”

安王妃應完,眼神在兒子手上停留了一瞬,臉上的笑意又多了幾分。

“江姑娘,我並不善言辭,大恩不言謝。這份恩情我們母子都記在心裡了。”

安王妃和安王世子不約而同地對江月行了個謝禮。

江月側身避過,彎了彎唇說:“治病救人本就是醫者的職責,我收了診金的。”

再過不久,就是江月和陸玨的婚期,江家下人都十分忙碌。

安王妃和世子也沒有久留。

江月送了他們母子去到二道門,安王妃讓她留步。

母子倆並肩往外走,安王世子不知道說了什麼,安王妃側過臉對他無奈笑了笑。

而後安王妃握住世子的左手,像長輩牽引幼童那般,放慢了腳步往外走。

或許,這是母子倆第一次這麼開心的牽手吧。

江月看著不覺也跟著笑起來。

隻是這個笑還沒有維持很久,江月就被許氏抓進屋試嫁衣了。

皇子妃的嫁衣由禮部準備,江月近來比幾個月前豐腴了一些,前頭已經試過正正好的,現下便有些緊了。其實也不礙什麼大事,到時候前一頓少用幾口,也就又能恢複合身。

許氏卻不想她這次的婚禮有任何不稱心如意的,堅持一定得改到最合身的情況。

彆管什麼醫仙,什麼皇子妃的身份,母親大人發了話,江月就還得再試。

嫁衣繁複,層層疊疊,穿戴了好一陣,最後許氏給她係衣帶的時候,江月恍然想起安王妃方才的話——

她說安王世子馬上且得忙上一程子。

安王世子為皇帝所惡,且確實是得了怪症,十來歲了身上還沒有任何差事,前頭的幾次接觸裡,安王世子也提過他平時並不喜歡外出。

有什麼事是他一個處事低調的皇孫必須參與的呢?

江月從屏風後頭走出,感受著窗邊送來的暖風——大抵,也隻有至親的喪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