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彆抖,跟平時一樣就好。”
蔣軍醫趕過來的時候,曲瑩已經在江月的鼓勵下,縫好了傷口。
他看著那縫的堪比繡品的傷口,皺著臉嘟囔道:“怎麼不等我啊?!”
時下的百姓幾乎都信奉小乞兒提過的那說法,幾乎沒人會有魄力同意開膛破肚,之前也未遇到過這種不開膛立刻就會死的急症,江月也尊重患者的意願,所以說起來,這還是鋪子裡第一次嚴格意義上的‘動刀子’。
“今兒個不是你休假嗎?而且他的症急,實在是不好再拖。”
江月讓人分派人手在裡頭守著,出來淨手。
蔣軍醫自然也知道要以病患為先的道理,倒是沒再說什麼,隻是一邊脫下剛才臨時套上的白衣,一邊接著嘟囔說:“早知道不休沐了!天道酬勤,古人誠不欺我啊!”
江月好笑地抿了抿唇,用日常哄小星河的口吻保證道:“我這不是想著前頭我在家裡待了好一陣,都是你在帶他們,怕你累過頭了,近來才勸著你多休沐嘛。好啦,下次一定不勸你了。來日方長嘛,往後什麼樣的病患都能見到的。”
蔣軍醫這才沒再惋惜什麼。
師徒二人從後院回到鋪子前頭,隻看到門外站了不少人。
都是聽說江月今日要給人開膛破肚,過來瞧熱鬨的。
江月從前就並不擺什麼架子,附近好些個有慢性疾病、時常出入藥鋪的病患,都和她有些交情。
換成從前,他們看鋪子裡沒有其他病患,肯定早就來詢問一嘴了。
今兒個他們隻在外頭,把送人過來的幾個少年圍在中間門問個不停。
江月出了來,和那幾個少年說清了情況,“他應還有半個時辰左右才能蘇醒,傷口不小,需要在鋪子裡住個三五日。”
幾個少年看江月他們方才都特地換了衣裳,才進去診治動刀,此時就也沒說立刻要去探望,而是恭恭敬敬地行禮,而後說回去湊上半份湯藥錢,就離開了。
有個腿腳不好的大娘,姓李,就住在附近,每逢陰天下雨就來江記做推拿和艾灸的。她實在忍不住了,慢慢地走到江月身邊勸道:“您怪我老婆子多嘴吧,我們都知道您是醫者仁心,濟世為懷,但是來日您……您不介意這些,但是……”
但是若是皇家介意呢?他們也不想江月為了給普通百姓治病,而自己受掛落。
“我們殿下就不是那樣的人!”蔣軍醫出聲道:“我師父從前在三城的時候,什麼樣的傷兵沒治過?缺胳膊斷腿的,那都是常態,都是在殿下眼皮子底下進行的。”
“你也說是‘從前’了。”
“是啊,昔日是殿下,來日可是……這男人呐,登了高位就容易抖起來,更彆說是那個位子。說不定往後就隻想把醫仙娘娘關在深宮大院裡。”
“那不然醫仙娘娘給人看病的時候挑選一下,隻治女子?”
街坊四鄰七嘴八舌起來。
知道他們是在替自己操心,儘管這份操心是有些多餘的,江月還是感受到了。
她正要開口,就聽一道朗潤的男聲道:“醫者麵前無男女,病人就隻是病人,何須分什麼男女?”
眾人不約而同地循聲看去,身著白袍、麵容昳麗的男子,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人群後。
陸玨之前並沒怎麼來過醫館,許多人都不認得他,但他已經不需要再掩藏什麼,通身難以言說的氣度,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在眾人生亂之前,江月提起裙擺快步迎了上去。
陸玨牽起她一隻手,扶著她上了停在街口的馬車。
“怎麼現下有空過來了?”江月把他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他近況看著不大好,瘦還是其次,現下眼睛裡更全是紅血絲,眼底青影濃重,不知道多少天沒合眼了,一邊詢問,江月一邊給他搭了個脈。
陸玨乖乖地由她診脈,“再不過來,百姓們要以為我是登了高位就抖起來了。”
江月好笑道:“回京之後你鮮少露麵,他們不知就裡,按著其他男子的行徑猜度你而已。”
說話的工夫,他也診完了,也幸好,陸玨的體質異於常人,從脈象看隻是輕微的疲累,好好休息幾日就能徹底緩過來。
“身子再好也得休息。”江月捏了捏他有些硌人的腕骨。
陸玨輕輕‘嗯’了一聲,說:“我隻能出來一會兒,說完正事兒就得回宮了,會好好睡一覺的。”
說著話,他將聖旨交到了江月手上。
需要給江月的,那自然隻有封後的聖旨,江月驚訝道:“這麼快?”
國喪滿二十七日後,陸玨才能舉行登基大典,而後才能封後。
“不快了。”自己簽發的聖旨,陸玨隨意就打開給她看上頭的日期,“我把登基大典的日子延後了幾天,再把立後的日子提前了幾天,並在了同一日。”
“文大人他們同意了?”
陸玨歪了歪頭,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一開始不同意。說萬事都得有個先後,再急立後也不必急在同日進行,讓百姓聽說了,還當咱們大熙往後是帝後同治。尤其是禮部尚書那小老頭,在我麵前哭了好幾次,說辦不了,實在是辦不了。”
江月頷首道:“先帝就是耽於女色,掏空了身體,他們自然擔心你重蹈覆轍。禮部尚書也是情有可原,畢竟那些個流程都得他來操持……你是怎麼說服他們的?”
“文大人他們還好說,我也跟著他們學了一段時間門政務,近來也在處理先帝留下的爛攤子。有先帝作比,他們對我感觀不錯。我也不提我就是存著要昭告天下、帝後同治的想法,隻提咱倆的婚事是先帝在時的旨意,胡謅了幾句說先帝臨終時提過,想看我早日成家。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來日我為君,他們為臣,也不好鬨得太僵,倒是禮部尚書……”
說到這,陸玨無奈地彎了彎唇,“這小老頭哭是真哭,比星河還能淌眼淚,我也不好說什麼重話,就好聲好氣地說流程上可以精簡掉一部分,勞煩他近來辛苦一些。他看到我現下這番模樣,自然也不敢稱什麼辛苦,便應承下來了。”
敢情他現在這副累得隨時會倒下的模樣,也是刻意為之。
十日之後,大熙迎來了新帝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