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長，彆怪我多嘴。你這夫婿雖說模樣特彆好，但終歸是個眼瞎的。您醫術這麼好，便是投入玄素門也使得，沒得為了個瞎夫婿這般奔波……”
“是啊，仙人壽數多長，凡人又能活多少年？沒得因為他，耽誤了您修行。”
江月耐心地應道：“我知道你們是一片好心，但我夫婿曾經在我落難時救過我。不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該知道投桃報李。”
眾人聚在一起說話的時候，清瘦俊秀的眼瞎少年一直在安靜聽著。
在沒人留意到的時候，他默默拿起了自己的盲公竹，伴隨著篤篤的拄地聲，緩慢地走出了繁華的小鎮。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旁突然響起了一道和藹的蒼老女聲——
“咦，你不是江仙長的夫婿嗎？怎麼一個人到了這處？”
少年眼睛上的白綾濡濕了一片，迎著風半乾不乾，看著可憐極了，他努力隱去顫抖的哭腔，回答說：“我有些事情，您不必管我，我自己走走就好。”
“這怎麼成？還是我送你回去，江仙長見不到你該著急了！”
話音未落，那說話之人便已經到了他身邊，吐出一口魅香。下一瞬，兩人就此原地消失！
江月這邊同時收到了劍靈山弟子的通知，得知了鎮外的情況。
她立刻趕去，到了重玉失蹤的地方此處探查了一圈，還真的跟小弟子們回報的一樣，找不到一絲妖氣的殘留，就好像真的憑空消失了一般。
一行人也沒有等太久，一刻鐘之後重玉就忽然出現了，手裡捏著一隻三條尾巴的皮毛火紅的狐狸。
那狐狸一邊瘋狂扭動身體，一邊高聲叫罵：“你這個不要臉的、元嬰境的老東西，裝少年騙老娘的一顆憐惜之心，殺千刀的東西，你不得好死！”
罵完她又看到撤去了隱藏的江月，接著罵：“好啊，居然還有個元嬰境的！你們狼狽為奸，以大欺小……”
她罵重玉的話更為難聽，重玉的神色一直淡淡的，但等她罵道江月頭上，重玉不覺就蹙起了眉。
江月從他那麼一個微小的動作，就察覺到他動了殺心。
“彆理她，把她關進鎖靈囊。免得讓小輩們無法交差。”
重玉輕輕地‘嗯’了一聲，隨後將裝了狐妖的鎖靈囊拋給了同門弟子，接著就開始說明情況。
原來這狐妖並非得了什麼隱匿身形的法寶，而是得了一個古樸的戒指，戒指裡頭有一個芥子空間。那空間倒是有幾分厲害，像是千年前遺留下來的，不止有山水田園，還有屋舍宅院和許多藏書。她日常就躲在這老巢裡頭，那些個被她擄走的少年也都在其內。方才重玉就是被她帶了進去。
既摸到了她的老巢，重玉也不再同她客氣，直接動起手來，狐妖才剛金丹的修為，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很快就被他捏到了手裡。
“就是這個戒指了。”重玉攤開另一隻手，一邊把樣式古樸的戒指展現給江月瞧，一邊隨手切斷狐妖同戒指的聯係，改為打上自己的印記。
改完之後，他心念一動，身旁的空地上就出現了那些個失蹤已久的鎮上少年。
嵇島等人負責把他們送回家，而江月則是被重玉說的有些好奇，跟著他進了那戒指裡的戒子空間。
進去之後，江月果然見到了重玉說的各種奇景——這哪裡是一方空間，說是一方小世界也使得！
兩人在裡頭看了一陣的景兒，江月便去看裡頭的藏書。
那是一間擺滿了書架的寬闊的屋子，除了第一排可以隨意靠近，第二排往後便被施加了禁製，再不能往後或者隔空觸碰。
江月這下是真來了興致，靈虛界的修士一般都用玉簡儲存訊息，雖然十分便捷，但有一點不便，就是玉簡需要靈力操控。若是沒有修為的人，便讀取不了玉簡上的內容。而眼前的書架上，則都是特殊紙張編成的書冊。
這般興師動眾，肯定有其用意！
江月試探著猜測：“這是看完了第一排，才能往後翻看的意思？”
她又回到第一排書架，示意重玉和自己一道翻看。
更為奇特的事情發生了，這些個書冊居然有的是隻能江月翻看的，有的是隻能重玉看的，同時還有一小部分是兩人都可以翻看的。
兩人比對過書目後，江月得出了結論，“隻我能翻看的是和醫術相關的，隻你能翻看的是和劍道相關的。而咱們倆都能翻看的，則是一些通用的基礎理論。”
“不止是基礎理論，”重玉幫著補充說，“還有靈虛界的一些曆史記載。我猜著或許是一些已經遺失的記載，也是十分珍貴的東西。”
江月笑眯眯地點點頭，“咱們先把能一起看的看完，然後再看自己的。”
兩人坐到書案前，一道打開了一本《靈虛紀年》。
須臾之後，江月和重玉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這本書詳細記載了靈虛界的古史，原來早年靈虛界和一個異世界是相通的。靈虛界的靈氣多一些，異界的靈氣少一些，異界很難出修士，但每過五十年，靈虛界的仙門中人也會前往異界招收門徒。隻是不知道為何，那個異世界的靈氣日漸缺少，直到後來兩個世界的連接被強行切斷，再不能容得下修士通過，兩個世界自此斷了聯係，極偶爾的情況下才能互通。
“這裡說天卦門、玄素門等宗門最是講究天資，所以古早之前就最是不拘出身，不隻是每過五十年招收異界弟子，還在異界設立了宗門分部，提前培養有資質的弟子。直到那年連接突然被切斷，一眾仙門合力都無法阻止，遺留了不少門人在外……遺留在靈虛界外的修士失去了靈氣支撐，再不可修煉，會逐漸倒退為凡人。一眾受傷不輕的仙門掌門經過商議，決定隱去這段曆史，往後隻傳給本派掌門知曉，免得門中年輕弟子為了搭救同門，去探究那被天道強行隔開的異界，而枉送了性命。”
江月讀到這裡，目光灼灼地看向重玉，“你說有沒有可能，這個異界就是我們去曆劫的地方？”
若是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難怪他們二人先後去曆劫，恰好去的是一個地方。
也難怪一方毫無靈氣的世界，卻有確切的醫仙穀的傳聞，有能培養出無名那樣的術士的玄門，還有玄而又玄的蠱術。更難怪道玄真人能測算到異界有適合入天卦門的天縱之才。
蓋因為那方世界和靈虛界曾經連接最密切。
重玉並沒有回答，而是略顯急切地將書翻到最後，可惜著書的大能研究了上千年，也沒有研究出個所以然。最後也隻猜測到，大概隻有得道成仙之後，方可重新建造兩個世界的連接……
得道成仙，對才一二百歲的江月和重玉來說，也實在是來日方長的事。
江月不死心地再往前翻，仔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找到了那位大能留下的另外一樣重要信息。
他的芥子空間雖是留在戒指裡，但特地把戒指留在了這個鎮子附近，也是刻意為之，這鎮子從前就是兩界的連接所在地。
那位大能研究了千年，也不算毫無進展，他在芥子空間裡布置了一個陣法，元嬰以上的修士可以驅動陣法，把修士強大的神魂通過鎮子上本就存在的縫隙，穿越到異界。
當然了，這人為的假穿越限製也很多，比如神魂隻能進入到人的夢中，而且是得和修士本身有淵源的人，像這位大能，一開始他在異界還有失散的同門，他入的都是同門的夢，等到那些個同門先後散儘修為去世了，他的神魂便不能再前往異界了，後頭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這項研究都受到了阻滯。
而且若是引得夢境主人的反感，就會立刻被彈回來。最後就是隔一段時間才能穿過去一次，一次至多隻能逗留半個時辰。
看到這兒，江月的呼吸不由都急促了幾分，猛得轉頭看向重玉，“這才是你帶我去見無名的原因，對嗎？”
敘舊固然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在幻境的時候，他看出了江月對異界家人的不舍，於是才馬不停蹄地帶她去了天卦門。
道玄真人未卜先知那方麵，和真正的仙人並沒有兩樣，便照著二人的心中所求，指點了迷津。
“我先去探探路。”知道江月已經動心的重玉，把那位大能研究出的方法再次一字不落地看過了一遍。
他修為比江月高，就算遇到情況不對，也能及時抽身，而且兩人本也不能同行，江月便為他護法。
陣法啟動，在耀眼的金光之中，重玉閉上了眼睛，但也就幾息工夫，他就睜開了眼。
“這就失敗了？”江月十分詫異，她和重玉都是在天道的引導下，真正穿越到異界過的，那裡有淵源的人可太多了。雖然已經過了三十年，但也不至於直接失敗才是，“是陣法失效了嗎？”
青年道君靡麗絢爛的紫瞳中升起一點無奈之色，“陣法沒失效，我也沒失敗。是陸洵把我趕出來了！”
江月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噗嗤一聲笑出來。
在陸洵的夢裡，殫精竭慮了幾十年的帝王，依舊在處理朝中事務。
重玉這生麵孔冷不丁的出現在他周圍，眼睛還生的十分不同尋常，陸洵立刻大喝一聲：“有刺客！”
然後就拔出刀劍相向。於是重玉就被趕出了他的夢境。
“那你不能換成陸玨的麵容嗎？”
“不能，他的夢歸根結底還是在異界，我隻要去了，就跟凡人沒兩樣了。”
“難怪這位前輩說初用此法，一開始‘頗費了一番周折’，估計他老人家也費了不少心力才成功。”
重玉搖著頭‘嘖’了一聲，又無奈地說了聲：“陸洵這臭小子……”
他雖然好像在責怪，但眼角眉梢卻是透出來真切的笑意。
江月便知道他沒有真的生氣。
想來也是，陸洵等於是他看著長大的，雖隻短暫地見了一麵，甚至連話都沒說上，但能在夢中看到他的近況，便已然是意外之喜。重玉哪裡會真的和他計較呢？
“到我了！我雖也是生麵孔，但沒有你那雙特彆的眼睛，應該隻要不入陸洵的夢，就不會這麼快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