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月對男人這副生病的模樣頗為新奇,哼笑道:“你還有這麼乖的時候呢?”</p>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她的碰觸,伴隨著睫毛幾下顫抖,金發男人緩緩睜眼。</p>
他似乎一時無法對焦,眼底帶著不明顯的水汽,努力看向她。綺月近距離對上他的眼眸,隻覺得仿佛要被這氤氳而成的紫色霧氣吞噬了一般。</p>
綺月頓了一下,“醒了?”</p>
降穀零醒了醒神,眨眨眼,“嗯。”</p>
綺月若無其事地收回作亂的手,起身把退燒藥和水杯拿來,“先把藥吃了。”</p>
降穀零借著綺月扶他的力度慢慢坐起來,身體和頭腦的遲重倦怠讓他非常不適應,擰眉喝完藥後,哪怕想跟綺月說說話,也沒什麼心力。</p>
“行了,”綺月不費什麼力氣把人重新摁回床上,手指撫過降穀零的眉間,“睡覺吧,彆想工作了,工作是做不完的。”</p>
被她老氣橫秋的語調逗笑,降穀零也知道儘快恢複身體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p>
他靜靜看著在床邊檢查醫藥箱的黑卷發女人。</p>
左右人已經在這裡了。</p>
不知道等他好了,會麵對什麼結果。</p>
降穀零無聲地闔上眼。</p>
……</p>
說是照顧病人,但綺月除了定時關注降穀零的體溫升降,也沒有什麼事可乾。</p>
公安先生最初表現出來的警覺性好像消失了一樣,之後不管綺月是給他換退燒貼還是喂水,他都沒有再醒,睡得很沉。</p>
睡覺休息是身體自我修複的方式。</p>
臨近中午,綺月見降穀零已從高燒退到低燒,也就沒強製叫醒他吃飯,隻是把水換成了糖鹽水。</p>
綺月在旅館的廚房找到了諸伏景光給他們提前做好了便當,隻需要加熱一下即可。</p>
簡直是太貼心了。</p>
綺月坐在側對著床的沙發上,一邊感歎一邊享受美味,隻覺得照顧降穀零一點都不辛苦,她甚至還能去泡個溫泉……</p>
咳咳,這個還是算了,扔下病人不管多少有些過分。</p>
但她可以乾點彆的。</p>
吃完飯後,綺月仔細檢查了整個溫泉旅館,確定不會被追蹤到信號後,用手機登陸組織內網。</p>
仿佛就在等她上線一樣。</p>
朗姆的信息當即蹦出來,催促著要有關臥底的調查結果。</p>
綺月去查看其他人的信息。</p>
昨晚她催過以後,蘇格蘭、黑麥和卡爾瓦多斯於淩晨相繼發來調查報告——都是夜貓子啊!</p>
綺月大致瀏覽一遍,全部轉發給朗姆。</p>
但顯然朗姆沒有耐心看這些。</p>
[朗姆:我要準確的答案!]</p>
[dita:報告裡寫的很清楚,他們四個調查彼此,都覺得對方有嫌疑,但都沒有實質證據。我怎麼給你準確的答案?]</p>
[朗姆:你的調查呢?]</p>
[dita:我天天在警局上班我怎麼調查?你總不能讓我去偷警察廳的檔案吧?我也不是專業搞情報的,要不你換個人來查。]</p>
綺月發出這句話時,還擔心朗姆會不會真的換人。</p>
事實證明她擔心過度了。</p>
[朗姆:那你就去偷檔案。]</p>
綺月:“……”</p>
她氣得冷笑。</p>
雖然[潛入警察廳盜取機密]也在她預想的計劃裡,但那是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用的——真走到這一步,她不知道在公安圍剿下還能不能有命逃回組織。</p>
她剛才直接把這話說出來,是覺得朗姆會顧忌她是組織好不容易埋進警局內的釘子,從而不會讓她冒險。</p>
結果……這個狗比玩意!</p>
[dita:???大叔,那是警察廳,不是隨隨便便的政府部門,想偷就能偷的!而且我不是還要潛伏在警局內嗎?]</p>
[朗姆:無妨,把你一直放在條子那裡太浪費了,撤回來也好。臥底名單更重要。]</p>
太浪費了?</p>
這是什麼意思?</p>
綺月不免神色凝重起來。</p>
之前朗姆還一直想往警方內部送釘子,怎麼現在態度轉變這麼大?</p>
沒等綺月思考明白,獨斷專行的朗姆已經開始安排起來。</p>
[朗姆:貝爾摩德之後會留在國內,她和琴酒會幫你。庫拉索也暫時調給你。儘快拿到臥底名單!]</p>
綺月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也不多說什麼,接下任務後,繼續推測“組織不再需要間諜”的原因。</p>
等等,朗姆說貝爾摩德以後會留在霓虹?這點跟前世不一樣!</p>
如果是依靠貝爾摩德的易容術的話,確實可以讓組織成員“變”成任意的警察。</p>
朗姆還提到她繼續留在警局太浪費了。</p>
這可稀奇了,朗姆看重她身上什麼呢?</p>
綺月思索著,無意間看到降穀零床邊的醫藥箱時,忽然遲疑。</p>
在她上警校的時候,琴酒和貝爾摩德第一次來找她會麵,曾提過組織要重新開啟父母當年被迫進行的人體實驗。</p>
但這些年來她一直沒聽到什麼動靜,上一世的這四年記憶裡也不曾有過類似的事,想來要麼是實驗沒真正開啟,要麼是沒有什麼進展。</p>
倒是在今年,雪莉的實驗研究有了突破性成果。</p>
難道朗姆打算讓她回去接手父母的實驗,或者是加入雪莉的研究?</p>
但無論是怎樣的研究項目,落在組織手裡,背後都是層層累加的人命。</p>
綺月的心情頓時變得惡劣。</p>
前世十幾歲的她因為組織開啟“超能力實驗”敢和琴酒動刀,雖然最後隻救出了阿尼亞和幾個孩子。</p>
現在呢?</p>
如果朗姆真的要求她……</p>
她要放棄一切複仇的可能,注定失敗、孤注一擲地跟他拚命嗎?</p>
綺月有些茫然。</p>
她摁摁酸脹的太陽穴,一頭倒在沙發上,身體剛好和床上的“睡美男”平行。</p>
目光呆呆地注視著金發男人的側顏,綺月有瞬間想對他傾訴一切的衝動。</p>
她好累。</p>
她看不到未來。</p>
但最終,她還是默默地閉上了眼。</p>
*</p>
再有感知的時候,隻覺得肩膀被輕輕推動,耳邊還有一聲聲的呼喚。</p>
好吵……</p>
誰啊……</p>
深層的意識逐漸上浮。</p>
霧草!降穀零!</p>
綺月猛然驚醒。</p>
把他給忘了!她睡著了?!</p>
綺月“唰”得睜開眼,就看到降穀零正蹲在沙發邊,因為她醒來而露出笑容。</p>
“tsuki醒了。”</p>
見他精神狀態不錯,看起來沒什麼大礙,綺月鬆了口氣。</p>
心神陡然鬆懈,沒睡飽的困倦就湧了上來。</p>
“抱歉,我睡過去了,你好點了嗎?”她迷糊地揉揉眼,起身推著降穀零往床邊走,“你還沒好全,進去躺著,彆著涼了。”</p>
金發男人聽話地躺回被窩,綺月一時也沒注意哪裡不對。</p>
她打著哈欠道:“我再睡會兒……”</p>
這兩天大腦沒停下過運轉,她也很累,偷得浮生半日閒,就睡一小會兒,等她起來再去想那些破事。</p>
說完,綺月也不回沙發了,就近躺在降穀零身邊。</p>
反正床很大……</p>
呼……</p>
然而在另一個人的視角中,那雙漂亮的茶紅色眼眸閉上後,他好不容易喚醒的人兒又“睡”過去了。</p>
金發男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住,表情染上了些許的無措。他靜默了一會兒,掀開自己的被子將她蓋住,順帶將人攬在懷裡。</p>
睡夢中的綺月感到很溫暖,絲毫沒有掙紮,安安穩穩地沉醉於夢鄉中。</p>
但很快,她耳邊又響起了一聲聲的“tsuki”“綺月”。</p>
綺月迷迷瞪瞪地抬抬眼皮,淺金色的腦袋就在跟前,她伸出手胡亂地揉著降穀零的頭發,含糊道:“再睡一會兒,我很快就起了……”</p>
於是金發男人安靜了下來。</p>
但過不久,又開始貼著綺月的耳朵一聲聲念著她的名字。</p>
這次綺月是真睡不下去了,憤怒又無奈地睜開眼瞪他,凶巴巴地吼過去:“你乾嘛啊!有事說事行不行!”</p>
被凶的降穀零緊抿著唇,一言不發看過來,愣是讓綺月從他臉上看出三分委屈,也讓她終於察覺出一星半點的奇怪。</p>
“……所以你叫我做什麼?”</p>
金發男人眨眨眼,小聲道:“你已經睡好久了。”</p>
綺月歎了口氣。</p>
雖然公安先生忙起來的時候會熬夜通宵連軸工作,但事實上他的作息很規律,估摸著是怕她下午睡太久晚上睡不著吧……</p>
她的手機在沙發上,但床頭櫃上有降穀零的手機,綺月順手摸過來一看。</p>
“???”</p>
雖然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但跟朗姆回完消息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多,現在時間三點二十。</p>
“哪裡睡太久了?”</p>
綺月滿腦袋問號。</p>
“我隻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啊!”</p>
“你都睡了三年十個月……”</p>
兩重聲音疊合在一起,一道憤憤不平,一道滿含低落。</p>
綺月對上降穀零暗藏焦灼的混亂眼神,一下子怔愣住了。</p>
“……”</p>
他是以為……她還在昏迷不醒那個階段嗎?</p>
這麼想著,綺月拿起枕邊的體溫計就往降穀零嘴裡塞。</p>
量完一看。</p>
好家夥,這哪裡是降溫了!</p>
分明是要燒糊塗了!</p>
她剛才怎麼能睡著呢?</p>
綺月尷尬地抓抓頭發,當即就要起身,卻被降穀零本能地攔腰按下。</p>
原地做了個仰臥起坐的綺月:“。”</p>
“tsuki……”金發男人半撐著身體,低著頭,略顯緊張的半垂眼緊緊盯著她,宛如一隻受傷後警惕主人離家就不回來的秋田犬。</p>
綺月麵對這樣神思混沌的他說不出吐槽,隻能耐心地哄著:“我不走。你發燒了,我要去給你找藥。”</p>
“發燒?”降穀零遲鈍地摸摸自己的額頭。</p>
“好了好了,快躺下。”綺月反手把人摁倒,乾脆自己也不下床了,將醫藥箱提到跟前,翻找裡麵的藥物。</p>
早上給降穀零吃過退燒藥,現在再吃一次也可以,但果然還是退燒針更快吧。</p>
綺月看著藥箱最底層的瓶瓶罐罐,和一次性注射針頭,由衷地佩服諸伏景光的萬全準備。</p>
但如果要打退燒針,就得……</p>
綺月默默地打量著降穀零,和他身上皺皺巴巴的襯衫、西裝褲,露出糾結的神色,直把對方看得疑惑歪頭,“tsuki?”</p>
綺月嘴角一抽,“你把衣服脫了。”</p>
金發男人眨巴著眼,重複著:“脫?”</p>
“嗯。”綺月禮貌地側過身去,低頭專心配藥,隨口道,“都脫了吧。”</p>
反正這一身也不能穿了,要脫就全脫掉好了,他還能舒服點兒。</p>
綺月配好藥,靜等了一會兒,聽著窸窸窣窣的動靜疑惑降穀零怎麼還沒脫完,她忍不住用眼角餘光瞄過去。</p>
這一瞄,嚇得她立馬喊停!</p>
“等等!那個、那個不用脫!”</p>
此刻床鋪上散落著領帶、襯衫、皮帶、西裝褲,甚至是襪子。</p>
金發男人的手指還勾著最後一件貼身衣物的邊緣,因高熱而濕漉漉的半垂眼茫然地看過來,老實地道:“可是tsuki讓我全部脫掉。”</p>
“……”</p>
“tsuki”麵紅耳赤地攥著注射器,快要把塑料殼捏爆了。</p>
綺月羞惱地吼過去:“閉嘴!tsuki沒讓你脫那個!給我趴在床上!”</p>
金發男人似乎嘀咕了什麼,身體倒是很聽話地趴好。</p>
綺月麵對男人橫陳在床上的精壯身軀,頭疼地捂住臉。</p>
拿出你的專業素養來啊綿星綺月!</p>
不就是往臀部進行肌肉注射嗎!</p>
你沒見過男人的身體嗎!</p>
你臉紅個屁啊!</p>
打個針而已!</p>
綺月不停暗罵著自己,總算是將臉上的溫度降下去了,然而捏住降穀零貼身衣物的手指仍然不自覺地發顫,與之相反的是拿針的右手。</p>
一手平穩勻速地推動注射器,一手顫抖著拿棉簽摁住針孔。</p>
割裂般得完成注射,綺月收拾好醫藥箱,騰騰騰退下了床。</p>
“好了嗎?”金發男人輕聲詢問。</p>
“咳,好了好了。”綺月清清嗓子,快速收撿著床上的衣服,同時催促道,“你快蓋好被子。”</p>
金發男人翻了個身,扯過被子蓋住自己,將被沿拉過下巴,紫灰色的眼眸緊隨著綺月走動而轉動,語音低柔地道:“好疼啊,tsuki。”</p>
簡直是用全身散發著“你快來哄哄我”的信號。</p>
綺月的表情不禁變得古怪微妙起來。</p>
撒嬌的降穀零</p>
+</p>
委屈的降穀零</p>
+</p>
生病的降穀零</p>
=</p>
限定版降穀零</p>
她好想笑,但莫名覺得很受用是怎麼回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