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覺得這一晚一早頗為奇妙。
沒想到昨晚他睡得那麼沉, 打破生物鐘後,竟然還是被哈羅的叫聲驚醒,若不然還捉不到這隻偷跑的小幼崽。
難道真是他長時間每天隻睡一個半小時的作息導致身體太累了而精神不自知?
那手上這小女孩有什麼特彆的, 竟然讓他的警惕性降低到這種地步?
而且他平日裡麵對小孩子, 同樣會習慣性得保持距離,柯南那個過於聰明的小子不提,就算是對步美, 最多也是摸頭、牽手,不會像麵對艾琳似的,總是非常自然就將她抱起來, 還忍不住和她親近。
為什麼?真是合眼緣?
安室透探究地低頭看向懷裡的小姑娘, 從她精致可愛的小臉上隻看出“生無可戀”四個大字,圓溜溜的金紅色眼睛掃向腳邊跟著他們的小白柴, 神情中又有種想生氣生不出來的鬱悶。
“咳。”
差點笑出聲來的安室透趕緊忍住,將小女孩放在餐椅上, 溫聲向她解釋昨晚抱她回來的原因和過程。
“……你睡得很熟, 不忍心叫醒你……不知道你家在哪兒……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
這些話半真半假經不住追究,無非是哄小孩的,但對方耐心解釋的態度是好的,艾琳隻管有一搭沒一搭得聽著。
唔, 看來是把她偷跑的行為誤認為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初次見麵的男人家中→徹底清醒後感到害怕”這個過程了。
不錯,小孩子的外形就是好,天然就能讓公安先生放鬆警惕、寬容對待,不會追著她打破砂鍋問到底,省得她再編理由糊弄他。
“時間還早,艾琳如果不想再睡的話,和哈羅玩一會兒怎麼樣?我去做早餐。”
毛絨絨的小狗被突然塞過來。
女孩兒坐在成人餐椅上, 雙腿彎曲,腳不沾地,即便是小型犬,在她細瘦的腿上也站不住,四隻爪爪不停往下滑,急得哈羅“嗚嗚”叫。
艾琳回過神來趕緊抱住。
安室透看似毫不在意得轉身去廚房,實際分了一絲注意力在餐廳,看到兩隻幼崽能友好相處才放下心來。
看來艾琳不是記仇的小姑娘呢。
記仇?生氣?
艾琳故意揉搓哈羅的狗頭,小家夥還當她跟它在玩呢。
“嗚?”白柴歪歪頭,黑色的狗狗眼清澈無辜,讓艾琳聯想起某人的半垂眼。
真是寵物似主人?
她舉起狗狗的前爪,彎腰低頭,報複性得埋臉吸它粉嫩的肚皮,惹得哈羅“嗷嗚嗷嗚”直叫。
小狗被打理得很乾淨,寵物香波的味道清淡而溫馨,艾琳吸得心滿意足,冷不丁一抬頭,就對上一雙笑盈盈的紫灰色眼眸。
金發青年正端著盤碟站在餐桌旁,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
“……”艾琳假裝若無其事地鬆手。
哈羅趕緊爪忙爪亂地跑開,毛發淩亂的背影裡透著“救命”“好可怕”“我不乾淨了”的悲憤。
“……”艾琳低著頭,跳下椅子準備離開。
身後某人的話慢悠悠飄來:“要洗手的話,左轉是衛生間。”
“……”艾琳咬牙閉閉眼。
看到小女孩腳步一頓,隨後匆忙轉向,緋紅的耳尖在亞麻色頭發裡若隱若現,安室透終於撲哧一聲笑出來。
好久沒有這般心情愉悅了。
艾琳真可愛啊。
不過艾琳身上的矛盾點也很多。
安室透收斂笑意,若有所思地想。
不管是昨天問到母親她準備匆忙逃離,還是今早想要趁他沒醒來悄悄離開,都顯示艾琳是防備心很重的女孩。
但與之相反的是,她昨晚卻能在陌生的咖啡廳安然睡著;見到鬆田等人一點兒也不好奇也不慌張;夜間醒來不哭不鬨,還對他這個剛認識不久的成年男性示以親近;柯南也說她被鎖在體育用品室時一點兒也不害怕……
最重要的是,若是艾琳對其他陌生人或者剛認識不久的人,也是這般不設防的態度,那可就太危險了。
見小女孩毫無芥蒂,淡定得一口一口吃著他做的早餐,安室透頭疼又擔憂。
難道艾琳的防備性和警覺性是有時效的嗎?怎麼總是在不該膽子大的事情上失去那根弦?
到底是什麼樣的成長環境,能把這小家夥養出這樣的性格?
想到艾琳幾次三番固執地說自己不用人照顧,對獨自生活沒有心存埋怨,想到她堅決不肯聯係、甚至潛意識裡多加維護的母親,安室透越想越覺得蹊蹺。
整個早餐期間,艾琳就莫名其妙聽金發青年滔滔不絕給她灌輸了一堆實用的安全防範知識。
她還不知道的是,經過不到一天一夜的相處,某人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拜托可靠負責的幼馴染在帝丹小學緊密照看她,並多多教導她匱乏的生活經驗,這比學識更重要。
*
艾琳今日剛到學校不久,就聽班裡討論他們年級新來了一個音美老師。
小學生的世界沒有成年人那些糟心事,狹小而幼稚,但凡出現一點跟他們淺薄認知中“不同”“不一樣”的事,就能引發他們旺盛的興趣,這時候就需要有成人正確的引導。
比如艾琳,一個不會說話的女生。
哪怕她已經轉學一周多了,校園裡對她的議論依然存在,有賴於帝丹老師們的認真教導,以及學校對惡作劇的幾個男生的嚴厲教訓,絕大多數小學生對艾琳隻是單純的好奇圍觀,沒有惡意——雖然他們尚且不清楚,這種態度對那個跟他們“不同”的孩子仍然是一種傷害。
不過艾琳當然不會在意。
她理解包容孩童的天性,會無視周圍的目光,友善對待主動找她聊天的孩子,隻是不主動去找彆人,比起回味童年遊戲,她更想趁此時間繼續思索她的藥物研究。
艾琳覺得她的態度很正常,落在某些老師眼裡可不是。
“廣末老師,你看到了。”三年A班的班主任擔心地望著教室裡埋頭寫寫畫畫的女孩兒,對身邊新就職的青年道,“我們學校極少接納身體特殊的孩子,倒不是因為彆的,而是我們缺乏有這方麵教育經驗的老師。如果不是艾琳的母親堅持讓艾琳入學,孩子自己也願意,學校是不會同意的。”
“艾琳的確聰慧、堅強,就是太'獨'了,可彆的學生找她,她也會回應,我們實在拿不準她的狀態是否算是孤僻……”
“藤木老師放心,情況我已經了解了,我會多多注意艾琳的。”
因為幼馴染的憂心囑咐,今早臨時給自己增加了一項“特殊教育工作經驗”的青年,觀望著屋裡的女孩兒,悄悄掩下眼底溢出的驚訝和恍然。
真的好像綿星。
也難怪zero會克製不住多加關心。
今天三年A班有音美課。
聽班裡孩子們興致勃勃地猜想新老師會是什麼樣,艾琳終於升起了一點好奇心。
然而這點好奇心在她看到講台上的“廣末明”時,瞬間化作了錯愕和無語。
兩年不見,大家的變化都不大。
諸伏景光自帶上挑眼線的湛藍色貓眼,還是那麼具有標誌性,因為麵對的都是孩童,他的眼神充滿了溫和笑意,哪怕保留了下頜處修剪得乾淨整齊的短胡渣,恐怕孩子們對著這樣的老師也叫不出“叔叔”。
艾琳隻想歎氣。
她不認為自己身上的疑點,會使降穀零下血本讓諸伏景光來打探她,但不管諸伏景光是因為什麼原因來這裡“當老師”,對她都有暴露身份的風險。
反正也已經順理成章與誌保結識相認了,不如辦個“因病退學”?
在其他孩子沉醉於新老師的吉他聲、歌聲裡時,艾琳努力思考她無法變大的現狀要怎麼辦理退學手續。
直到刻意放得輕柔緩慢的磁性嗓音打斷她的思緒:“你叫艾琳是嗎?”
艾琳回過神來,發現周圍的同學已經在做手工了。
……所以音美課真就是一節課上音樂和美術嗎?
她看向蹲在桌前的溫潤青年,眨眨眼,算作回應。
此時的艾琳沒想到今早送她上學的某人會特意拜托幼馴染照顧她——什麼?她都打算一放學就回家,從此不去波洛咖啡廳,怎麼可能還會跟昔日友人們有交流?!
此時她隻是基於諸伏景光本人的細心與愛心,認為她這個“特殊”早晚會受到對方關注。
因為有心理準備,艾琳表現得很平靜。
諸伏景光回想學校老師與幼馴染所說的“女孩兒很聰慧”,詢問道:“艾琳會手語嗎?”
艾琳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回憶起在警校的時候,誰似乎是提過諸伏小時候得過長時間的失語症,那他懂手語就不是令人驚訝的事。
但艾琳不是。
她的失聰、失明、失語,都是源於毒素後遺症,持續時間都不長,在舅舅家生活時,就算聽不見她還可以讀唇語,還真沒係統學過手語。
見小女孩怔愣後搖頭,諸伏景光心有所悟。
zero提過,艾琳自己解釋,她的失語不是先天性的,而是因為生理疾病,過一段時間就能好。但具體情況,她一概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