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尋低著頭,看到瑞光郡主一雙潔白的腳站在自己身前,那小巧的腳指甲蓋上還塗著深色的紅蔻丹。
他道:“郡主應該叫宮女敷藥。”
瑞光郡主道:“我偏要讓你給我敷藥。你是不是要眼睜睜看著我裸·露著傷口,等著叫它潰爛。”
李千尋注意到她腳踝上被蛇咬的傷口旁邊都已經腫起來了,於是,他低著頭,眼睛跟隨著瑞光郡主的腳進了浴房,打算親自給她敷藥。
瑞光郡主的腳步很快,李千尋跟得也很緊。
誰知瑞光郡主徑直走到浴池邊上,隨後閃身一躲。
李千尋隻一味地看著她的腳跟走,沒料到郡主把他引到了浴池邊上,郡主突然在前麵閃開,他腳下沒煞住,腳掌已經站到池沿上了,看著前麵一池白霧飄飄的溫湯,身子前前後後擺著,掙紮著,已是來不及後退了,最後“噗通”一聲。
大個子跌進了水池,濺起三尺高帶著花瓣的池水。
這一跳,引得瑞光哈哈大笑,一直笑到彎著腰捧著肚子。她那得意的笑聲在空曠的浴房裡十分嘹亮。
瑞光郡主道:“你個大蠢驢!真是笨死了!請你進來你不進來,非要自己跳下去。”
瑞光一麵取笑他,一麵瞧他在水裡撲騰著,道:“你把我的池水弄臟了,我要罰你給我洗浴池。”她見侍衛慌張無助地在水花裡掙紮著,一直浮不起來,麵孔很難受的樣子。
難不成他不會遊泳吧?這裡麵水挺深的。
瑞光道:“你是不是不會遊泳啊?不會的話,就說句話,彆淹死在我的玉泉池裡麵。”
李千尋是旱鴨子,在水裡折騰半天,已經吞了好幾口水了。他根本不領郡主的情,看也不看一眼,但是力氣越來越弱,腳下像是有人在拽他一樣。
瑞光郡主見不大妙,忙鑽進水裡,抱著他的腰攏到水池邊上。
侍衛咳嗽了好多聲才好起來。
等他好了以後,瑞光郡主道:“過來給我擦藥。”
李千尋單膝跪在地上,用銀簽子從紅琉璃石榴瓶裡挑了兩點兒黑漆漆的藥膏塗在瑞光的腳踝上。
瑞光看他那雙手很大,蚯蚓一般的青筋七零八錯地布滿在手背上,每根手指的最後一個關節後麵都長著叢叢的黑色短毛。這樣巨大的看起來很笨拙的手,卻微微顫著,很小心的為她纏上白紗布條。
瑞光郡主道:“在玫瑰園的時候,你為什麼救我?你不怕中蛇毒死了嗎?”
李千尋道:“保護郡主,是屬下的職責。”
瑞光郡主瞪著跪在腳邊的他,道:“放屁!我不想聽這種惡心的話。快說,為什麼救我?”
李千尋挺直的鼻尖上還帶著浴池裡的水珠,惹得他有些癢。他勾著手指揩掉,心情輕鬆很多。
這才道:“郡主是女孩兒,女孩兒身體柔弱,不應該受到疼痛,不應該不開心,男人就要保護女孩兒不受傷害。”
瑞光聽著,心裡忽然很難受,像是揉麵一樣被人揉著心臟。
她在王府並不是受寵的郡主,從小帶著刺活到現在,從來沒有聽過男人給她講這種話,哪怕是謊言也沒聽過。
她沉默了一會兒,哽咽道:“假如那真是條毒蛇,你吸了毒會死去,你還會為我吸·毒嗎?”
“會。”他說話的時候平平的額角上看不出一絲猶豫的褶皺。
瑞光郡主有些心疼地看著大個子,“那樣你就會死,你不要命了嗎,你不想活了嗎?”
李千尋一直單膝跪著,低著頭,視線隻能看到瑞光的胸口,“如果郡主可以活著,屬下願意替郡主死。”
“為什麼?”
“郡主是女孩兒,還年輕,應該好好的活著,屬下不想讓郡主早早地離開人世,屬下死去,郡主開心地活著,屬下也會很開心。”
瑞光郡主抹了抹眼尾的眼淚,振作起來,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千尋。”
瑞光問是哪兩個字,侍衛說了,她口裡默默念了幾遍,道:“你為什麼來郡主府給我做侍衛。”
“掙錢。”
瑞光道:“掙了錢做什麼?”
李千尋極平淡的口吻道:“娶妻生子。”
瑞光原以為他是個癡情的漢子,聽到這話,霎時心就涼了,怒火登時起來,摸到矮幾上紅琉璃的藥瓶子,向李千尋摔過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他額頭上。
琉璃質薄,一擊便碎,琉璃渣子把李千尋的額頭也刺破了,一時間黑漆漆的藥膏和鮮血順著他的鬢角流淌下來。
李千尋眼都不眨一下。
瑞光道:“滾!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李千尋隻好弓著腰向後退去。
宮女們在外麵聽到這句話,都被嚇住了,隻見李千尋穿著濕淋淋的袍子出來,額頭流著血,都替他捏把汗。
張秋劍還坐在景林軒門口的石墩上,等著李千尋回來,胳膊上已經被蚊子咬了好幾個肥肥的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