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上課沒關係嗎?”西澤爾問。
“理論鑒賞這種課,去了也是睡覺。”楚辭道,“剛開學課程宣講的時候我去過,無聊。”
“那怎麼選了這節?”
“因為忘了鑒賞類課程的選修時間,想起來的時候其他課已經沒了。”
“……”
空軌停靠天樞港站台,楚辭皺眉道:“你這個師長真離譜,出門沒有部下跟隨,還要我送。”
“是啊,我算什麼師長,”西澤爾煞有介事的附和,“想讓你送我還得勸好久你才同意。”
楚辭飛快對他扮了個鬼臉,不忿道:“我都沒去上課來送你了!”
“不是因為無聊嗎?”
“不是啊。”
西澤爾笑了笑,手指掠過他腦後細碎的發絲,卻被楚辭低頭躲過。
“你怎麼總是愛摸我頭?”楚辭嫌棄。
西澤爾看了看自己停在空中的手,若無其事的收回去,道:“你比較可愛。”
楚辭嫌棄道:“你這是誇我?”
西澤爾摸了摸鼻子:“是啊。”
“穆赫蘭師長不是從來不說誇讚的詞嗎?”楚辭重複奈克希婭幾天前的話。
“穆赫蘭師長可以為你破例。”
楚辭道:“還是算了吧。”
走進等候大廳,星艦還有一個小時起飛,西澤爾沒有帶什麼東西因此也不需要托運,他站在安檢通道口:“回去吧。”
楚辭聳了聳肩:“不著急,下午沒課。”
西澤爾剛要開口,楚辭忽然接到一個通訊請求,他看著通訊id,有些驚訝的挑了一下眉。
“誰?”西澤爾問。
“沈晝……”楚辭點了連接。
“你在哪裡呀?”沈晝意氣風發的問。
楚辭奇怪:“我在北鬥星啊,還能在哪。”
“哎呀,真巧,”沈晝聲音裡滿是笑意,“我也在北鬥星。”
楚辭的眼瞳微微瞪大:“你為什麼在北鬥星?”
沈晝道:“來陪你呆幾天。”
“先彆感動,”他大度的擺了擺手,“南枝姐的命令,還給你帶了不少東西,我就是個工具人。”
“……見麵再說,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我在天樞港。”
沈晝“誒”了一聲:“你未卜先知?在哪。”
“等候大廳的c區。”
“你在原地不要動,我立刻過來。”
楚辭製止了他:“不,你不要動,我去買幾個橘子。”
沈晝疑惑:“買什麼橘子,小橘子給你帶了。”
“反正我過去找你,你在什麼地方?”
“96出口。”
通訊斷連,楚辭對西澤爾解釋道:“沈晝來了,我正好去找他。”
西澤爾輕微的皺了一下眉:“怎麼忽然來了?”
“說是我姨讓來看我的,”楚辭聳了聳肩,“誒,你怎麼出來了?”
“我和你一起去接他。”
楚辭驚訝:“你的航班——”
“一個小時後起飛,來得及。”
“哦。”
楚辭和西澤爾一起去了區的出口,雖然他搞不懂西澤爾為什麼要跟過來。
哪怕在泱泱人流中沈晝也很好辨認,因為他推著一個巨大的箱子,楚辭認出來就是neo用來搬家的那個,他震驚道:“你搬家啊?”
“嗬,”沈晝冷笑,“我差點需要給向慕容借一架小型運輸艦。”
說完他才看到楚辭身後不遠處的西澤爾,抬手打招呼:“穆赫蘭師長,你們這是要去什麼地方?”
“不是,他要回晴空星,我來送他,剛好趕上接你。”
西澤爾點了點頭,神色冷淡:“沈先生。”
楚辭打量著沈晝,前天夜裡這個人還胡子拉碴,眼窩深陷,像剛撿垃圾回來的流浪漢,但此時卻神情明亮,風度翩翩,簡直換了層皮似的。
楚辭道:“你還挺人模狗樣……”
“那是。”
沈晝得意的答應完才反應過來:“等等,你這不是誇我。”
“嘖。你竟然聽出來了。”
三個人並排走出區,但楚辭總覺得氣氛有些古怪,究其原因,他覺得應該是自己太矮,走在這兩位大高個兒中間,仿佛一個盆地。
“隻剩下三十分鐘了。”他提醒西澤爾。
後者“嗯”了一聲,卻偏過頭對沈晝道:“沈先生,謝謝你來看林。”
“彆這麼客氣,叫我名字就行。”
西澤爾抬起手,大概是想再摸一下楚辭的腦袋,這次楚辭沒有躲,但他伸到一半卻又停住,保持原動作凝滯了幾秒鐘,便將手收了回去。
“好好上課。”他說。
“知道了。”
西澤爾轉身走進安檢通道,楚辭和沈晝離開了等候大廳。
他沒有攜帶什麼東西,因此安檢很快通過。楚辭和沈晝應該已經走遠了,他聽見楚辭的聲音道:“老沈,你走快點。”
沈晝被他氣笑了:“箱子給你推?”
楚辭道:“誰讓你帶那麼多東西。”
“是我願意帶的嗎?”
“好家夥,”楚辭感歎,“來的時候費了好大力氣才沒讓她給我收拾東西,現在全補上了。”
“可不是嗎,搞的好像北鬥星在鬨饑荒,你會餓死一樣。”
西澤爾下意識回頭,等候大廳裡已經看不見楚辭和沈晝的背影,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不是“聽見”他們的說話聲,而是在精神力場感知。
他立刻譴責自己,這樣的做法不對。
但他必須得承認,他想知道楚辭會和沈晝說些什麼。他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剛才通訊時,沈晝告訴楚辭自己來了北鬥星時,他眼底一瞬間迸發的亮光。
他又怎麼可能沒有察覺,楚辭從那天提起被粒子炮炸毀的星球時的情緒變化。
明明應該安慰他,可是那些話他不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言辭過於蒼白無力,時間又過於變化多端,命運也過於無情嘲弄。
日光從港口的透明頂傾瀉而下,像是光影的瀑布,西澤爾大步從中穿行而過。
他想,這個世界上他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甚至不能讓這個叫林楚辭的小孩高興。
所以當他看見即將起飛的星艦,最終還是回頭又看了一眼,也無奈的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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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下午?”
“對啊,”沈晝費力將箱子搬上運輸帶,“前天下午,我本來想通訊你,但星艦上信號真的太差了,而且你的通訊id還連接不上。”
“前天下午我在外麵,”楚辭道,“跟西澤爾去參加邊防軍的幾位軍官的私下聚會,我讓埃德溫休眠了。”
沈晝好笑道:“這種聚會你去湊什麼熱鬨?”
“西澤爾非要讓我去,結果他們說的話我基本聽不懂,都是老謎語人了。”
楚辭將聚會上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沈晝笑道:“聽不懂是因為你不了解聯邦局勢,和他們之間有信息偏差。”
“現任聯邦總統拜厄·穆什今年春天才剛上任,在這之前,前任總統杜賓德離奇遇刺,這件案子到現在也沒有告破。”
“這個我知道。”
“邊防軍內部聯合軍演,新任總統發嘉獎令過來其實就是試試暮少遠元帥的態度,邊防軍雄踞一方,在中央星圈的控製範圍之外。據我所知,暮元帥是相對擁護前任總統執政理念的,並不讚同恢複叢林之心的議會議事權。”
“拜厄·穆什的執政理念是什麼?”
“他是激進派。”
“難怪他會罷免原本的特調小組負責人。”
“那位科長再無能,也不可能大半年毫無進展,總統遇刺案撲朔迷離,恐怕有貓膩。”
楚辭先帶著沈晝回家放東西,這個時間點空軌上乘客三三兩兩,沒什麼人。
“西澤爾說新任命的負責人是個極端的基因主義者。”
沈晝忖了忖,低聲道:“我上學那時候基因主義社團盛行,中央星圈的基因主義黨派也不少,杜賓德總統活著的時候他們的勢力遭到打壓,穆什上台之後恐怕要反彈。”
楚辭靠在箱子上:“你知道的還挺多。”
“我好歹是聯邦白藍聯盟名校畢業生,”沈晝沒好氣道,“本專業還是政治經濟學,而且今年總統遇刺案之後我一直有關注聯邦局勢。”
“然後就在霧海當了猩紅偵探。”楚辭攤手,最後一個單詞他隻是比了個口型。
“這叫遵從本心。”沈晝坦然的道。
他問:“不過,我很好奇參加你這場聚會的都是什麼層級的人物,我剛才看過了,現在星網上都沒有更新那位負責人的職位變動,透漏消息的那位是怎麼知道的?”
楚辭掰著指頭算:“西澤爾,他的兩個團長,177師的師長溫敬山,還有戰略參謀指揮官,姓阿特彌斯,這個消息就是她說的。”
“阿特彌斯……”沈晝點頭,“這倒說的過去。”
“為什麼?”
“阿特彌斯家族在中央星圈的影響力也不容小覷。對了,杜賓德夫人在嫁給杜賓德總統之前的姓氏,就是阿特彌斯。所以那位姓阿特彌斯的參謀官會得到總統遇刺案特調小組變動的消息,應該是家族緣故。”
他說著隨手搜索了一下邊防軍177師的各位將官,當看到拉爾米勒奇·阿特彌斯的名字時恍然道:“原來是她!”
“怎麼,”楚辭問,“你認識?”
“我的母校和阿特彌斯大學是兄弟校,”沈晝笑道,“經常互相交流,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位參謀官還是我學姐,和我打過辯論賽。”
“好家夥,”楚辭感歎,“我這時候是不是該說一句,聯邦真小。”
“不是聯邦小,是這個圈子很小,所有人之間都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楚辭看著他,道:“如果你不回主衛三,是不是也是他們中間的一員?”
“大概率是吧,”沈晝無所謂道,“當時我的導師都寫好了介紹信,舉薦我去聯邦□□工作,但我沒去。”
“為什麼?”
“我要是去了,現在我們倆還能坐在這說話。”沈晝挑眉,“再說了,你以為中央星圈好混?”
沉默了一下,楚辭忽然輕聲道:“中央星圈,光鮮亮麗背後都是藏汙納垢。”
沈晝緩緩偏頭看向他,半響問:“這句話一定不是你說的。”
“是我父親,”楚辭道,“他說給西澤爾的。”
直到空軌穿越了千萬裡的空間場,他們走到北鬥學院的研究員公寓樓下,沈晝才道:“對你來說,西澤爾·穆赫蘭是什麼人?”
楚辭停下腳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