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哭靈人陸梨(1 / 2)

皇冠梨售罄 僵屍嬤嬤 8588 字 4個月前

天已黑儘。

陸梨早換好喪服,化好了妝。儀式開始前她會找喪主詳細了解逝者的生平事跡,用紙筆記下。

這位老爺子昨天上午在田裡摔了一跤,送去醫院,晚上就沒了。

“你待會兒跟在我後麵。”她見謝曉妮無所事事,安排道:“我跪你也跪,我哭你儘量跟著哭,哭不出來就把頭低下。”

妮子愣怔,眼睛瞟向周遭眾人,尤其這兒有幾個與她年歲相當的少年,總時不時打量過來,讓她心煩意亂:“我、我沒有經驗……”

“所以才讓你跟的呀。”陸梨看她很不情願的樣子:“不然你來乾嘛,看熱鬨吃酒席?”

對方不吭聲。

陸梨對待工作非常強勢,雷厲風行,即便謝曉妮是她師父的侄女,她也不留情麵:“不想乾的話,要不你現在回家?”

淑蘭見狀趕忙上前打圓場:“哎呀,人家小姑娘才十八九歲,剛入行,肯定需要適應嘛。”

都半個月了還適應呢。

陸梨懶得搭理,自顧去靈堂調試話筒接收器和音響。

淑蘭攬著謝曉妮好言相勸。

妮子問:“她哭一場多少錢?”

“今天這種兩千八。”

“你呢?”

“八百八。”

“怎麼差這麼多?”

淑蘭笑:“我剛入行的時候,喪主隻肯付兩百塊呢。隻要你努力,總有一天也能拿到你師父那樣的出場費。”

謝曉妮咬唇:“可是我覺得……好丟人。”

淑蘭搖頭歎氣,拍拍她的背:“慢慢來吧。”

——

霍旭西看見人群裡一個披麻戴孝的女人走了過去,非常惹眼。

她大概有一米六七,這個頭在南方姑娘裡很是出挑,而且長得也不錯,年輕女孩肯做哭靈的已算稀有,更何況還漂亮,在這行吃香也算情理之中。

布置成靈棚的院子已經坐滿鄉裡鄉親,有的抽煙,有的嗑瓜子吃花生,電燈泡下飛蟲環繞。

儀式開始,陸梨拿起話筒朗誦悼詞,小煙嗓聲音洪亮,情感充沛。

悼詞過後進入哭喪環節,孝子賢孫跪滿一地,霍旭西和堂兄弟在第三排。

哭靈有技巧,分哭、泣、嚎,一味地乾嚎沒有用,有聲無淚顯得虛假,哭則要聲淚俱下,以情動人,而最高層次則是泣,泣不成聲,悲痛欲絕,使聞者落淚,無不動容。(1)

這是最後一次了。

陸梨想起初初入行,頭一回跟著師父哭喪,跪在旁邊怎麼也擠不出眼淚,師父抽空直接往她腰間狠掐一把,痛得她齜牙咧嘴,嗷地放聲大嚎。

本來今天她也想掐謝曉妮的,但是太過投入就給忘了。

陸梨向來把自己的工作當成演出,一場服務於逝者的告彆演出,是民俗不是低俗。她研究殯葬,追溯到有文字記載的最早的挽歌流行於西漢,歌詞尚在,但調子早已失傳,陸梨請李四哥重新譜曲,穿插在哭靈的過程中。

樂隊都知道這是她最後一場,伴起奏來格外用心。

“韭上朝露何易稀。露韭明朝更複活,人死一去何時歸?”

哭唱著,掩麵啜泣,嗩呐、笙、二胡、銅鈸,傾力為她演奏。

不知過了多久,霍旭西雙腿發麻,隔著幽暗的燈影望去,哭靈人膝下沒有墊子,直接跪在水泥地麵。

“蒿裡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躇。”

……

整整四十分鐘,哭靈儀式結束,後麵由另外的團隊接棒,演出歌舞小品。

陸梨的膝蓋失去知覺,險些站不起來。她眼睛紅腫,脫下喪服,裡麵的短袖早已濕透。

“快喝點水。”淑蘭打開保溫杯,喂到她嘴邊,又用毛巾給她擦汗。

嗓子不如二十歲的時候經用了。

“我剛才的演出怎麼樣?”

“很完美,都拍下來了。”

陸梨點頭,轉眸尋見謝曉妮的身影,看她蔫蔫兒地坐在板凳上搓揉膝蓋,臉色發白。

“沒事吧?”

又不吭聲。

“下回投入些,過程就沒那麼難熬。”

謝曉妮快要哭出來一般:“什麼時候走?”

正說著,喪主過來了。

“陸老師,辛苦辛苦。”他顯然對陸梨的表現十分滿意:“天也晚了,路上不好走,就在我們家歇一宿吧,不過這兩天親戚多,屋子不夠住,可能要打地鋪。”

她當然婉拒:“不了,我待會兒開車走,明天早上再來接樂隊。”

“好吧,我也不強留。”他掏出一個信封:“我不懂手機支付,來,你點點。”

陸梨嫻熟地抽出鈔票,口中默數,手指動得飛快。

剛點完,忽然靈堂裡有人嚎哭。

“爸啊!我的老爹,你沒享過一天福,眼看我們的老房子要拆遷了,你怎麼就走了……”

陸梨心裡嘀咕,誰啊,哭得這麼難聽。

淑蘭說:“好像是這家的二兒子,下午就聽他罵罵咧咧的,現在喝多了吧。”

喪主忙趕過去。

人影綽綽,那叔叔在裡邊鬼吼鬼叫,好像還把什麼東西砸了,好大的動靜。

幾個晚輩上前拉他:“二叔,走,醒醒酒。”

他大發雷霆:“滾!你們這些沒心肝的東西,一個兩個都是孽障!爺爺走了,你們一滴眼淚都沒流,找個陌生小姑娘在那兒假惺惺地演戲!狼心狗肺、一群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