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去湊個熱鬨，我還沒吃過凡人的婚宴。”八卦蓮藕的眼裡有著躍躍欲試的神色。
雖然見證過不少小妖怪配對成功，但像凡人這般熱鬨辦酒的宴席，我也沒吃過，是有點想去看看的。
但這圍觀行為像是在敖丙的傷口上撒鹽。
回頭看了眼龍，我壓低聲音：“哪吒太子，要不你自己去吧，我看敖丙太子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那你就不管我高不高興了？”
真要比起來，哪吒不高興的話，我更害怕。我把袖子裡打呼嚕的小藕拿出來，上交到他手裡，“小藕代表我陪你去。”
“小藕是我的種，如何代表你。”
“……”送出去的種就不是你的種了，是我的。我內心高聲反駁，麵上唯唯諾諾。
“依我看，這樣。”
哪吒把迷糊的小藕又轉交到了敖丙的手裡，然後拽過我的胳膊，“泥鰍，我們去蹭個喜宴，這個代替唐小龜陪你。”
你剛剛不是反駁說，小藕不能代表我嗎？雙標遭天譴。
被暴擊的敖丙雙手捧著個小藕，一副冰清玉潔好欺負的樣子，他眨眨眼，說道：“我正難過，你倆卻都不陪我，還要去吃天沐的喜酒，算什麼朋友。”
“……”
我和哪吒麵麵相覷，然後默默坐了回去。
哪吒暗地裡捅我後腰，給我使眼色，這不就是在暗示我，讓我說點什麼安慰對方。
該說的安慰話幾年前都說了一籮筐，要是豹精姐姐還在就好了，起碼大姐姐的柔軟懷抱可以暖暖破碎的龍心。
“這個時候彆當縮頭烏龜了，你說點話。”
“還不是哪吒太子你自己惹的。”
“我以為你們都知道這事。”
“不知道，上次一彆後，敖丙太子就沒有再打擾過朱姑娘了。”
“怪我咯？”
“……”不然呢？
看我臉色就知道我又在心裡埋汰，哪吒決定外耗彆人，混天綾一揮，夠義氣道：“敖丙，朱天沐是吧，我給你搶回來！誰要是阻攔，就殺個片甲不留。”
放完狠話，哪吒轉身就走，嚇得我和敖丙飛心膽俱裂，連忙撲過去阻攔。因為他做得出。
情急之下我順勢抱住大腿，語速極快地說道。
“哪吒太子彆太拚了，兄弟不用這樣幫。讓我們歲月靜好，彼此祝福行不行。”
“你倆撒手！難道不是泥鰍擺出一副死樣子，他不敢，我敢。”
“李哪吒是我不對，我隻是有點傷感罷了。你放心，好朋友這就笑著去陪你喝喜酒，我們隻要喬裝一下，喝個痛快。”
哪·聖誕樹·吒哼了聲，立定一抖，把敖丙從肩膀上震開，又彎腰一把提溜起我。
既然決定混去朱天沐的婚宴上蹭喜酒，我們就要換模樣。
敖丙知道自己若是送了禮物，會被原封不動地退回，也有打擾到朱天沐的嫌疑，所以他這次打算什麼都不送，純蹭飯。
我看看左右兩位少年，說道：“我數到三，一起變模樣。”
“一、二、三。”
我變成一看就很能吃的小胖妞；敖丙變作儒雅老者，眉須染白，穿一襲褐色長衫；哪吒變成一個比我年長幾歲，但是眯眯眼、酒槽鼻、大齙牙、皮膚蠟黃的鄰家少年。
敖丙頓時被醜到了，控製著想要給他醫美的衝動，委婉道：“要不你照照鏡子？”
哪吒雙手叉腰：“我很滿意。”
我一看，也算一家三口，爺爺帶一孫子孫女，便說道。
“畢竟要過去吃酒席，身份組成一家也好。敖丙就是爺爺的身份，哪吒太子是大孫子，我是小孫女。當然，哪吒太子不用喊爺爺，我負責喊人。”
“好了，你們可以叫我一聲爺爺了。”敖丙露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
哪吒咧嘴一笑，大齙牙仿佛能啃到龍的臉上，“如果你能把我老爹乾掉，我叫你一聲爺爺也不虧。”
什麼極限一換一。
敖丙當即認錯：“是我的錯，不該占你輩分便宜。”
哪吒不逗龍了，回頭拽我袖子，語調輕揚地問：“那你要喊我什麼？”雖然變形後的眼睛是眯眯眼，但還是亮亮的。
我乖乖回答：“哥哥。”
“呃、還不錯。”少年先是一怔，隨即露出一種有被爽到的表情。
敖丙實在看不下去這張醜臉，乾脆背過身。不知道他這會兒是悲傷更多，還是被醜到的煩躁更多。
去了鎮上的漁村，城東確實很熱鬨，還未走近就聽到了喜慶的奏樂聲。
人來人往中，空氣裡都是酒水飯菜的香氣。
我不由得吸吸鼻孔，看向了桌上的菜肴。正要走過去，手腕被捉住，回頭就看到哪吒的大齙牙。
“彆亂跑。”
“哦。”
除了敖丙化形還是個英俊老頭，我和哪吒都特彆接地氣，不怎麼引人注目。彆人看我們覺得麵生，敖丙就說是路過，過來蹭個熱鬨，也祝賀兩位新人。
反正敖丙比我會打圓場多了，屠夫家在主持局麵，是新郎官將我們帶進去的。
敖丙真是好好地打量了一番這青壯年，而我已經坐上桌開吃，哪吒看我吃得歡快，就把遠一點的菜都端到我麵前。
我小聲說：“哪吒太子。”
哪吒：“叫我什麼？”
“哥哥，你這樣搞，彆人都吃不到菜了。”
“我管他們。”
“……”
這種霸道的做法，自然會讓同桌的其他人吃不上，於是引來抱怨。
“老先生，你看看你家孩子，又貪吃又護食，野豬嗎。”
哪吒當場就要撂盤子，我一把摁住他，“哥哥彆，哥哥息怒。”
敖丙終於將視線從新郎官那裡收回來，他連忙安撫在座的人。
“我家小孩饞嘴，性子烈，諸位莫怪莫怪，這是一點賠禮，多擔待了。”
嘴上圓滑地說著，敖丙還從兜裡拿出彩色珍珠，人手一顆。這珍珠可以吃幾桌了，於是，再沒有人抱怨我們，都識趣地不爭不搶了。
哪吒看著不用動手就擺平的情況，多看了敖丙幾眼。
我則是將堆好菜的碗碟推到他麵前，眨眨眼，“哥哥，我們現在就是小孩子，出了事爺爺會擺平的，安心吃吧。”
齙牙吒發呆了幾秒，醜醜的臉上有了一絲柔軟。
雖然現在他是一副醜斃了的模樣，可安靜乾飯、給我添菜、還聽敖丙話的樣子，實在是讓我覺得乖巧、可愛。
有點激發出憐愛之心，居然想摸哪吒的頭，我活膩了。
敖丙把這一桌的酒都喝了，偏巧還沒醉。他琢磨著，深思著，一個人拿著言情劇本。
“臭泥鰍，搶不搶？”哪吒擺出土匪氣息，眼神給到那邊新娘子坐著的房間。
那屋子門窗緊閉，但紅燭的暖光倒影在窗欞上，隻讓人心神搖蕩。
敖丙又是一杯酒喝下去，苦笑道：“我們隻是來喝喜酒的。”
“哼，如果是我，就酒席就辦不下去。人，也彆想娶到。”
“真的嗎？就算會被心上人憎恨？兩個人鬨得不死不休，看見她的眼淚也不動搖。”
不同於上一次的沉默，哪吒這回斬釘截鐵地點頭。
敖丙不知道是羨慕還是挖苦，直呼：“厲害。”
我不禁唏噓，哪吒這情況適合兩情相悅。但凡他看上個朱天沐這種的，對方來個寧死不屈，局麵都會直奔火葬場。
彆說，想想還挺刺激。
啃著魚頭，我嘿嘿笑出來，哪吒摸著我腦殼，“你笑什麼？”
我總不能說是腦補了一些火葬場吧，看著他的眯眯眼，我麵色和藹，“沒什麼，我繼續吃，彆管我。”
敖丙喃喃自語：“你們說，我要不要隱身進去看一眼。看看她穿嫁衣的樣子。”
哪吒：“直接搶了就是，哪那麼複雜。”
“不行的，天沐很有主見。我要是搶了，就連在她心裡最後的美好都沒了。本來她就不想與鬼神扯上關係。”
此題超綱，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繼續吃。
哪吒一反常態，給出了精準的答案，“你要保全她的想法，那就彆去見。如果你不顧及她，就直接搶。總歸已經不在乎了，還怕她傷心？”
敖丙露出鬆動的神色，認真聽進去了，“你為什麼說彆見。”
“因為你現在見了穿嫁衣的她，就會舍不得。你心有貪念和不甘，又怎麼能真心祝福她，還不是會變成可惡的嘴臉。那不如不見。你要斷就斷乾淨，不斷就搶回來。”
“……”
敖丙愕然無語，他望著齙牙吒，像是第一回認識他那般。
“都是你說要來喝喜酒，不然我又怎麼會被勾起多餘思緒。”敖丙委屈地吹起胡子。
哪吒不屑地偏過頭。
敖丙的多情的確會顯得優柔寡斷，而哪吒的殺伐果斷能迅速選出有利於自己的局麵，隻看他自己怎麼取舍。
想到這，我神色凝固住，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那一次在普陀島，哪吒是舍棄了自己，選擇了讓我上岸。
當時我是有所感觸，卻並不深刻。因為我知道，哪吒會複活的，所以就下意識地忽略了他做出選擇時的痛苦與掙紮。
他在做選擇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會複活。
他隻以為，會永遠消失。
所以這個讓我登島的選擇是極具分量的，除了至親，誰還能做到。
以前帶著怨，也帶著懼，去看待這個總是不加節製欺負我的人。
這一刻，沒來由地感受到，哪吒當時做出魂飛魄散選擇的沉重。
“哪吒太子。”我的聲音有點發顫。
“喊我哥哥。”
這一次，我沒有順從地換稱呼，而是問道：“當初在普陀島，你為什麼會選擇讓我上岸，哪怕自己會湮滅。”
“那不是我害得你天天睡不好，還怕得要死，你既然這麼想上去，就讓你去咯。”
“真的這麼輕鬆嗎？你沒怕過嗎。”
“……”
“觀音菩薩說，海上的霧是試煉你，而不是我。我在霧中迷路多久，就代表你思考了多久。你猶豫過，你也怕過，讓我登陸，你就會消失，而那個時候你並不知道自己還有複活的機會。”
因為我的話題變得嚴肅了，哪吒也擺正了態度，但他不與我對視，含糊又彆扭地說。
“我那不是怕，徘徊那幾天，我就是在想，為了一個烏龜值不值得灰飛煙滅。我沒那麼偉大，但害你做噩夢，你急切地想擺脫也是正常的。”
“你明明也可以繼續壓迫我，犯不著放我去島上。”
“我隻是，看你一直在海裡這樣找不著路，覺得有點可憐。回過神時，就做了決定。”
齙牙吒說完，戳我腦門一記，“你問這舊事做什麼？”
“隻是突然覺得，你對我也算真心。雖然我對哪吒太子的感覺還比較複雜，但如今不討厭你了。你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結拜。不管是姐弟，還是兄妹，都依你，以後我們好好相處。”
想通這一點，我覺得自己實在是個天才。哪吒先前說要我求著他做朋友，現在直接一步到位，求他做家人！
這不是很有安全感嗎。
看哪吒對金吒的態度，除了對李靖咬牙切齒的，對其餘的家人還好。
看他剛剛那麼喜歡聽我叫哥哥，那我當個義妹也不錯。雖然脾氣不好，我把他當親人包容也就行了，畢竟他又送金丹又送蟠桃的。
吃人嘴軟嘛。
“怎麼樣？哪吒太子？你覺得呢？”我滿心期待地看著他。
此刻，一龍一花都沉默了。
敖丙因為哪吒地回答而發呆發傻，哪吒因為我地提議而發怔發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