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鄧國師固然夠不著京師,林繁也不能親手夠。
隻赤衣衛其他人,失了林繁指揮,還是缺了一口氣。
所以,他得讓樹上那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鄧國師正思考著要如何說服皇上,皇上忽然開了口。
“行吧,”皇上道,“他想去就讓他去。”
鄧國師暗暗鬆了一口氣。
出殯當日,落了一場小雪。
雪很快化成了雨水,沒有堆起來就散開了。
靈柩離京,伴著浩浩蕩蕩的儀仗,一路往皇陵去。
第八日黃昏,儀仗抵達皇陵所在的山腳行宮。
說是行宮,遠不及皇家宮殿貴氣,隻空曠的前後大殿,給祭陵的皇親與官員休憩。
儀仗會在這裡停一天,後日再上山。
林繁早早歇了養神,翌日四更,天未明時,他翻出宮牆,離開行宮。
走上半刻,到了約定之處,偃月已經備好了快馬。
林繁策馬揚鞭,一路趕赴泰山。
山腳鎮子中,秦鸞與阿沁已經到了。
不用跟隨儀仗,兩人輕裝簡行,雖是晚了幾日離京,也於昨日抵達。
此處香客多,修道之人也多。
秦鸞一身道袍,在這裡很是常見。
兩廂會合,知道時間緊,急急上山。
山腰往再往上,就不適合行馬了,馬匹留在山門,秦鸞熟門熟路,帶林繁一路快行至天一觀。
泰山各處都有景,林繁卻無心觀賞。
他的生父趙臨在這裡墜馬而亡,他的生母房毓,忘記過去,在這裡生活了二十餘年。
這座山,讓他五味雜陳。
直到,他看到了天一觀的匾額。
秦鸞說過,在泰山這麼多的道觀中,天一觀很普通,隱在高山上,香客很少。
林繁想象過它的模樣。
古樸、清幽,遠離俗世。
直至眼前,他想,它與他想象中的還有幾分不同。
很難用言語形容。
或許,不是因為道觀,而是他近鄉情怯。
他急著想見生母,又對這次見麵心生忐忑。
萬一,靜寧師太並非房毓;萬一,她正犯著病,無法認真看他;萬一,她看得再仔細,也依舊想不起來……
各種情緒,紛雜心田。
秦鸞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林繁。
表麵看起來,林繁麵色如常,但秦鸞敏銳,她知道林繁心中很是起伏。
“國公爺,”秦鸞輕輕開口,“機緣若是到了,她就一定在那裡。”
林繁一怔。
山間雪未化儘,沒有溫度的日頭從雲後露出,水氣成霧。
明明還是寒冷時,林繁卻感覺到了暖意,從心底裡源源不斷滾出來。
按說,他日常做事,喜歡成竹在胸,儘在掌握,而機緣顯然與此背道而馳。
它太玄妙了。
可此刻,從秦鸞口中聽來,他卻品出了另一種味道。
那是命中注定。
身世、親情,隻要他孜孜不倦地追,一定有掀開迷霧、塵埃落定的一日。
他心尖上的姑娘,也一定如此。
林繁抿了下唇,舒展眉宇,笑了起來:“帶我去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