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亮著。
燈芯燃燒時,發出些許聲響。
落在耳朵裡時,不會覺得吵,反而會越發平靜。
林繁沒有著急落子,翻著指尖的棋子,他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這些年,平陽長公主悄悄做了不少準備。
在林繁確定自己的出身、選擇好要走的路之後,那些預備才被擺到了他的麵前。
那日,長公主告訴林繁,哪些人可信、可用,他們手中有多少銀錢,能換出來多少軍資。
這是姑母給侄兒的禮物,是侄兒前行時的一把刀。
但從不是強買強賣。
如果林繁不走這條路,這一切的準備,都不會讓他知道。
“淑妃娘娘是華辛人。”林繁道。
秦鸞輕輕“咦”了一聲。
她知道有一個鎮子叫作華辛。
蘭姨以前講過的往事裡,就有這麼一處。
“大周建朝前,敵軍有一批糧草從鎮子過,長公主帶著瑰衛去截糧,”秦鸞複述道,“敵軍不敵,欲同歸於儘,放火燒鎮子,又砍殺鎮中百姓。瑰衛戰至天明,救下半座鎮子與許多難以逃生的婦孺。”
林繁頷首:“就是這座鎮子。淑妃是其中的‘孺’。”
秦鸞驚訝,道:“那時候,淑妃娘娘多大?三歲?四歲?”
“差不多就是這樣的年紀,”林繁答道,“瑰衛救下她,送她回到家裡人身邊。直至皇上登基,長公主想在皇上身邊安插一人,為了人選著實煩惱時,遇到了家破人亡的淑妃。”
孤女生存,很是困難,當過乞兒做過偷,才勉強生存著。
她一眼認出長公主,鼓起勇氣毛遂自薦。
她說她記得那些英姿颯爽的姐姐們,她也想當成為其中一員,那樣,就能自己養活自己了。
那個時候,瑰衛嫁人的嫁人,回鄉的回鄉,早就已經散了。
養活自己的辦法有很多,長公主讓她自己做選擇。
婢女、女官,或是學一門手藝,當然,想進宮也可以。
“淑妃選了最難的一條路。”林繁道。
因此,長公主培養她,讓她成了讀書人家的女兒,給了她良好的出身,在她年紀到了之後,安排她進宮。
“長公主說,淑妃很有意思,”林繁說到這裡,不由笑了笑,“進宮後要做什麼,該做什麼,其實她沒有仔細交代過淑妃,隻是告訴她要在後宮裡好好活下去。淑妃靠著自己的本事走到了今天。不久之前,淑妃才真正知道了她的目的。”
秦鸞莞爾:“然後,她就如此神來一筆?”
不得不說,這一筆,看似對他們想要的邊關境況的推進毫無關係,但它讓皇上與皇太後之間的隔閡,越發深了。
都說做事要齊心協力。
己方心齊,敵方心不齊,後續行事自然容易許多。
棋子再次落在棋盤上,脆生生的。
秦鸞凝心思考,神色專注。
林繁的視線停在她身上。
最初見麵時,他覺得秦鸞性子冷。
等這姑娘一開口,他才發現,清冷的是她身上的道袍、拂塵,無論是嚇唬人,還是與秦灃、錢兒說話,秦鸞其實調皮得很。
後來熟悉了,他漸漸感覺到,除了活潑之外,秦鸞還是溫暖的。
就像此刻落在她身上的油燈光,叫人不由地放鬆下來。
她說的話,她做的事,讓他無不溫暖。
這麼溫暖的一位姑娘,與他心意相通、與他攜手同行……
不止是溫暖了周邊,連原本籠在濃霧裡的前路,都一並光亮起來。
“阿鸞。”林繁輕輕開口。
秦鸞聞聲,抬起眼簾,以眼神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