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夜,餘柏睡得都不安穩。
模模糊糊間,各種夢湧進來。
他夢到了李芥,李芥與他大罵京中的豬腦袋,哭訴皇上犯渾,以至於大涼落到這般地步。
他還夢到了石魏以及戰死的其他將領,一個個渾身浴血,對著他一通大罵,罵他敢投降開城門、做鬼都不放過他。
不同的人在夢裡各抒己見,爭吵不斷。
反倒是餘柏,像一個石像立在當中,開不了口、動彈不得,左右都勸不了,隻能挨了滿麵的唾沫星子。
等他從夢中驚醒,天已經亮了。
餘柏趕緊起身,穿上戰甲,上了城牆。
城下,昨兒周人擺陣的老位置,今日也已經列陣了。
領頭的是老熟人、毛固安。
毛將軍騎著他的健壯戰馬,手持長刀,在陣前走動。
見餘柏登了城牆,毛將軍抬聲道:“餘將軍昨夜做什麼去了,怎麼這個時辰才起啊?我都等你兩刻鐘了。”
毛將軍的任務就是叫陣。
他嗓門大、中氣足,當了這麼多年的邊關守將,沒有京裡人的矜持,什麼粗話都能罵。
在毛固安看來,餘柏就是隻死王八,論龜縮,那真是千年功力。
他也不用怕把餘柏罵出陣來。
他罵的這些,原就是罵給守城的兵士們聽的。
“李將軍的勸降信,寫到你心裡去了?”毛固安問道,“徹夜難眠?你可千萬悠著點,還沒交上手,你就精神萎靡,那怎麼行!”
餘柏眉頭緊皺。
“要不然你下來,我們單挑,打上一把,”毛固安繼續喊,“反正你也打不過我,敗得合情合理,借此開了城門投降,也沒人能怪你。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是吧?”
毛將軍喊完,抬手一揮。
他的身後,大周的將士們齊聲高喊:“單挑!單挑!”
聲音震耳欲聾。
餘柏不由臉色發青。
僅僅是叫陣,他根本不會管,愛怎麼叫怎麼叫。
可是,毛固安張口閉口的,就是“投降”,拿李芥的勸降信當利劍,動搖人心。
餘柏看了眼周圍狀況。
守城的皆是精銳,可他們的神色亦不堅定。
也是。
連他這麼一位主將都憂心忡忡睡不好覺,何況兵士們。
餘柏吩咐道:“不用管他,他們周人也知道西州難攻,才會用這些手段。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喊幾天。”
努力著鼓舞了一番士氣,餘柏下了城牆。
召集了手下副將們,餘柏問:“城中糧草能夠堅持多久?”
一人答道:“一月半倒是不成問題。”
“撐過一月半,援軍應該就到了。”餘柏道。
副將們交換了一個眼神。
“將軍,”有一人道,“您不用鼓舞我們,援軍真的會到嗎?”
餘柏張了張嘴,終是歎了一聲。
那人又問:“李芥將軍的信上到底寫了什麼?”
“勸降,”餘柏沒有繼續隱瞞,“李芥真情實意勸我開城投降。”
這一答案,在副將們的意料之中,也正是猜到了這種可能,昨天夜裡他們才沒有打攪餘柏。
“那您要降嗎?”
餘柏在他們的肩膀上,重重地都拍了拍:“皇上把西州城交給我們,不戰而降,我沒有這個臉麵。”
副將們也知道餘柏的脾氣,道:“那就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