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他私下問過林宣,當初為何給出那樣的建議,林宣笑笑沒有給他答案。
可是,謝羽一直記得,那日雅間裡,林宣讓他莫要再寫那些文章時,對方那坦然又堅持的樣子。
一晃近二十年。
那人身影,那人眼神,與現在和他同席而坐的林繁,重疊在了一起。
也這因為這樣,明知道林繁要求的文章八成極其燙手,謝羽也沒有立刻拒絕,問道:“什麼文章?”
林繁道:“謝大人看了那封信,有何感想?”
“若上頭所述一切都是真事,”謝羽頓了頓,道,“顏氏一族,其心可誅。”
“自是真事,”林繁道,“顏氏作為外戚,如此行事,不能姑息,我想請大人做一篇討伐顏氏的文章。”
謝羽抿了抿唇。
這個答案,他猜到了。
或者說,與其是討伐顏氏,不如說是從顏氏入手清君側,最終的目的在於皇位。
檄文,其實並不難寫。
以林繁自己的能耐,寫十篇二十篇的,也不在話下。
可檄文又不是普通文章,是曉諭,是批判,是聲討,需要傳得廣、傳得遠,讓天下儘知,人人憤慨。
偏偏,這檄文文體又晦澀,文縐縐的,彆說不識字,便是識字的百姓,從頭到尾看下來,都不一定能全部領會,又何談傳播?
能讓這麼難以被人口口相傳的文章傳播開,就格外需要成文者的名聲。
不一定位高權重,但一定得是滿腹才華、曾有出彩文章傳世,能夠一出手,就讓天下學子爭相品讀的。
堂堂定國公,爵位很大,戰場上也打出了名聲,但林繁在文壇,目前毫無地位。
他親自寫一篇檄文,效果遠不如謝羽。
謝羽自高中後,官當得不錯,更是時常有文章在學子間傳頌。
這就是林繁從祁陽城趕來、找上謝羽的原因。
“我不怕罵外戚,”謝羽看著林繁,說得很直白,“可您與我都心知肚明,清君側的後頭,就是爭位,我是大周的官員,我豈能遞這把刀?”
謝羽的拒絕,在林繁的意料之中。
僅僅看到顏家在礦產上動手腳,就能義憤填膺到要立刻換一位皇帝,那也沒有林繁什麼事兒了。
京裡的文武大臣們就一窩蜂把皇上從龍椅上抬下來了。
江山易主,不是如此簡單。
林繁笑著歎了聲:“謝大人,您知道,我沒有退路。”
謝羽的嗓子眼,微微一澀:“聖旨上那麼寫了,可我原想著,其中有誤會,您與永寧侯不該、也不會有背叛大周的想法。”
可現在想來,似是他淺薄了。
聖旨一下,已經不是“有沒有”、“想不想”的問題了。
謝羽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十幾年,亦不似當初趕考時一般“天真”。
君臣、朝堂,規則如此。
擺在林繁麵前的,不過是三條路。
要麼以死證清白,拿命來抗訴;要麼從此沉寂、遠離朝堂,做一閒散,還得賭皇上有朝一日彆又想著收拾他;要麼,就清君側。
謝羽理解林繁選擇了第三條路,但他不想就這麼去做那把刀。
“謝大人想過嗎?”林繁壓低了聲音,“長公主為何會與皇上拔刀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