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忙碌起來。
趙繁聞訊,急急起身,一麵走、一麵交代甘公公:“剩下的折子都搬到中宮,朕回去批。”
腳步匆忙趕回來,知道秦鸞挪去了產室,趙繁大步就進去了。
幾個老嬤嬤看見了,與甘公公嘀咕:“不太合適吧?”
甘公公眼觀鼻、鼻觀心:“你去跟皇上說?”
老嬤嬤們連連擺手。
算了。
說什麼呀。
宮裡總共三位主子,皇上就這脾氣,皇後沒趕人出來,皇太後更是從不在細枝末節上東拉西扯的。
娘三人各個滿意,她們這些人找什麼嫌?
寢殿裡,趙繁仔仔細細看著秦鸞。
似乎是一陣痛過去了,秦鸞現在並無不適,看著精神也不錯。
紙上談兵的趙繁望聞問切,觀察秦鸞狀況,一條條在心中對照著嬤嬤教授的知識。
“想吃些什麼?”趙繁問。
趁著不痛的時候,吃些東西補充,免得力氣跟不上。
秦鸞知他意思,靠著引枕,想了想,道:“蛋花圓子羹。”
趙繁挑了挑眉。
兩人成親前的那個除夕夜,他就讓方天送了一碗去永寧侯府。
那是阿鸞的童年回憶,在山上時,每年除夕,母後就會煮一碗給她。
而去年除夕,他們三人亦是圍在一張桌子旁,一起用了。
這是他的心願。
現在,他看了眼秦鸞的肚子,以後一起用甜羹的人,又要多一個。
趙繁交代下去。
很快,甘公公來稟,說是皇太後正好過來,聽說皇後想吃,就親自去了廚房。
秦鸞樂了。
趙繁也笑,與秦鸞道:“我去看一眼。”
小廚房裡,房毓已經準備上了。
見趙繁過來,她道:“又不是什麼複雜的東西,一會兒就好了。”
趙繁沒有阻攔她,母後現在喜悅與急切交織著,是得有個事兒散一下心思。
房毓很專注。
鍋裡熱水煮著圓子,她打著雞蛋,筷子攪動起蛋液,有節奏的噠噠聲就在耳邊。
圓子浮起來,蛋液衝下去,添入酒釀……
一時間,酒香氣撲鼻而來。
趙繁道:“真香。”
房毓沒有說話。
趙繁看向她,見她一瞬不瞬看著鍋中的甜羹,眉宇之間,幾分迷茫。
“母後?”他從房毓手中接過筷子,輕聲喚著。
房毓眨了眨眼睛,緩緩地,她側頭看著趙繁:“那日阿鸞問我,生孩子怕不怕,是什麼感覺,我想不起來、答不上,可我現在,好像有點記起來了……”
趙繁的喉頭滾了滾,扶著房毓的胳膊,道:“那我們一塊過去,母後仔細與阿鸞說說?”
房毓問:“甜羹呢?”
“我來盛,”趙繁不敢打斷她的思路,隻順著道,“我們一塊拿過去。”
產室裡,秦鸞沒能趁熱喝上這碗甜羹。
她又一次陣痛起來,這一回,氣勢洶洶的。
衛嬤嬤擼起袖子,道:“看來,是一位急性子的殿下。”
秦鸞哭笑不得。
趙繁聽見那廂動靜,扶著房毓到了外頭廊下,隔著窗戶與裡頭說話。
房毓著急想進去,也被趙繁攔住了:“彆讓阿鸞分心,她得跟著嬤嬤們吸氣呼氣,我們進去,她光留心我們,連怎麼呼吸都忘了。”
“對的、對的。”房毓點頭,也學著趙繁的樣子,隔窗喊話,“我就在正殿那兒坐著,阿鸞彆急,也彆怕。”
話是這麼說,真等坐下後,房毓亦不踏實。
她聽見產室那兒傳來的各種聲音,落在心頭,沉甸甸的。
趙繁亦不好受。
他知道此時此刻,他需要的就是耐心等待,甚至乾脆去批折子、好過空坐著。
他自認性情還算沉得住氣,但此時此刻,他心亂極了。
各種畫麵在他腦海裡來回翻湧著,從他第一次認識阿鸞,到之後的每一次相見,他的惦念,他的歡喜,一幕幕的,翻到了他們大婚……
再之後,他忽然想起了黃逸從前的調侃。
前一刻酒席,下一刻就是滿月酒,日子如流水,上下嘴皮子一碰,嘩啦啦三五十年,成了老夫老妻。
這些畫麵在腦海裡被勾勒出來,趙繁忍俊不禁。
挺好的。
他想著,黃逸胡言亂語的人生一世,不也真就挺好的嗎?
他迫不及待著,想要經曆這其中的每一刻,先從孩子的哇哇啼哭開始。
哇——
倏地,響亮的哭聲讓趙繁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一時間,他都不確定到底過去了多久。
身體的動作快過思緒,他三步並兩步衝去了出去。
天邊,晚霞還剩下最後一抹橙紅。
趙繁看了一眼,便進了產室。
這裡避風,呼吸裡能聞到清晰的血腥氣。
衛嬤嬤見他進來,忙過來道:“恭喜皇上,娘娘母子平安。”
簡單的一句話,趙繁懸著的心徹底落了下了。
沒有什麼比“平安”更能打動他的了。
晚一步進來的房毓亦歡喜極了,忍不住抹了抹眼眶。
趙繁走到床邊,小心坐下,看著秦鸞。
“娘娘看了小殿下後就睡著了,”衛嬤嬤輕聲道,“小殿下哭聲有勁兒,待擦拭身子後就抱過來。”
趙繁輕輕應了聲。
哥兒收拾好了,裹著簇新的繈褓褥子,被衛嬤嬤抱了過來。
趙繁自是學過抱孩子的法子,也知道紙上談兵最終需要落到實處,可這一次……
“緊張了,都不敢伸手抱他。”他笑著說著,靠著衛嬤嬤的指點,嘗試把這團小東西抱在懷中。
小小的嬰孩,比他想像中的輕許多。
他想著,之後的每一天,這個孩子都會一點點長大,重了,高了……
而他,想要體會這其中的每一天。
衛嬤嬤又把孩子接過去,交給房毓看看。
趙繁依舊坐在床邊,握住了秦鸞的手。
“阿鸞,”他輕輕喚著,“我很高興,真的特彆高興,我讓人把蛋花圓子擱鍋裡溫著,等你一覺睡醒,我們再一起用。”
一碗甜羹,母親妻兒。
他彎了彎唇,笑著將親吻落在了阿鸞的指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