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葉槭流睜開眼,發現他坐在落地窗邊。
似乎是摩天大廈的某一層,能看見天空中反光的雲層,夜幕已經降臨,窗外城市燈光成海,車流如同流螢。
身後的房間沒開燈,隱約的城市光給家具鍍上一層冷光,即使這樣,也能夠看出房間本身的富麗堂皇。
玻璃上倒映著一張少年的麵孔,看起來十三四歲,一頭金發垂過腰際,蒼白瘦弱,臉上浮著病態的潮紅,淡藍色的瞳孔映著城市夜景,仿佛流冰遍浮的海灣。
這怎麼看都不是自己的身體,葉槭流滿心困惑地捏一把,依舊是沒感覺,但也沒有彆的變化,很正常的人類身體。
他抬起手一看,頓時被看到的景象驚到了。
他衣袖撩起來,能看到遍布手臂的累累傷痕,掀起衣擺,腰上也全是淤青,估計到胸口全是,摸摸後背,隔著襯衣都能摸到縱橫交錯的傷疤,脖子上被拴了一枚金屬項圈,項圈下還能看到手印的痕跡,仿佛被什麼人用力扼緊過。
葉槭流:“……”就特麼離譜。
看起來就像是這個小朋友是被什麼變態監/禁在這裡S&M,估計還有段時間了。
正常人看到這一身傷必然坐不住,葉槭流也一樣,他當即站起來,踩著霓虹燈光往門口走,準備找找逃出去的辦法。
剛一起身,他的視野驀地被墨綠色席卷,等洪流散去,眼前隻剩下了一張墨綠色桌麵。
這是什麼?葉槭流越發疑惑。
桌麵上空空蕩蕩,散落著幾張卡牌,還有三兩個方塊按鈕,按鈕中間是不同的顏色和圖案,他麵前還有個半透明的窗口,窗口裡有幾行字,下方是一個空卡槽。
【建立你的密教……】
【給予你的同行者容身之所,傳播你的信仰,躲開獵犬和密探的追蹤。】
不……先不說彆的,密教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吧。
葉槭流一眼掃過,一時語塞,有種自己被盯上的不祥預感,要不是他不知道怎麼關閉這個視野,他肯定當場退出。
他覺得這個突然出現的視野很像是什麼遊戲的係統,但怎麼看,這個遊戲係統都太過簡陋了。彆說新手教程,他連任務列表都沒看到。
沒有任務的遊戲叫什麼?走路模擬器嗎?
等回過神,桌麵已經從眼前消失了。葉槭流沉吟一聲,乾脆不去想,起身打算探索探索四周。
誰知沒走兩步,葉槭流眼前忽地一黑,四肢也驟然脫力,膝蓋一軟,整個人往前倒去,要不是他及時扶住床,險些直接摔倒在地。
幾秒後,葉槭流才找回流失的力氣,他滑坐到地上,背靠床尾喘了兩口氣,感受著充斥全身的虛弱感,很是難以置信。
很好,他現在的角色是個體質個位數的菜雞,渾身是傷,而他要拖著這樣一具身體去創建一個密教……雖然比他自己的身體正常,但怎麼想都覺得前途無亮好嗎?
正不住腹誹,葉槭流忽然聽到房門外響了一聲。
房門無聲開啟,有人走了進來,皮鞋碾過地毯,在葉槭流麵前停下。
葉槭流有氣無力地抬頭看去,站在他麵前的男人看起來有些年紀,長了張偏執狂的臉,正低頭看著他,神色晦暗不明。
他看了葉槭流幾秒,忽然單膝跪下,向著葉槭流伸出手。
幾乎同時,一個單詞在葉槭流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像是水麵上微微蕩開的漣漪。
“……父親。”
父親?葉槭流若有所思。
然而沒等他思點什麼,他的喉嚨猛地一緊,氣管被迫收緊,讓他幾乎喘不上氣。
男人毫無征兆地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巨大的手掌仿佛鐵鉗,一點點加大力道,像是要把掌心纖細的脖頸折斷。
哪怕沒感覺痛,窒息依舊讓人難以忍受,葉槭流艱難喘氣,摸索著去掰男人的手指,用腳踹對方的心口,可惜這具身體力氣太小,踹了幾下對方依舊巍然不動。
他勉強抬起頭,眼前那張麵孔不知何時已經扭曲了,詭異的興奮和貪婪占據了每一根線條,無數破碎狂亂的情緒在眼底晃動,嘴角更是彎出了一個如若痙攣的笑容。
這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太久,十幾秒後,男人緩緩鬆開手,讓葉槭流摔在地毯上。
猙獰的神情一點點褪去,肌肉線條舒展開,浸滿了病態的饜足,男人像是拍小狗一樣,滿意地拍了拍不住嗆咳的葉槭流,用讚許的口吻說:“你做得很好,奧格。”
葉槭流:“……”神經病嗎?沒事忽然跑過來把自己兒子掐個半死?
他跪在地上咳嗽,男人在他身邊又站了會,轉身往門口走,聽著是打算離開。
這種事還能忍,葉槭流果斷爬起來,從一旁桌上抄起一隻玻璃杯,尾隨在男人身後,打算等走到門口,就在門框上敲碎玻璃杯,跳起來對著男人後腦來一下,不讓他縫十幾針都對不起自己脖子上的傷上加傷。
他黑著臉跟男人走到門口,正打算給男人開瓢,忽然看見門外一左一右站了四個彪形大漢,腰間鼓鼓囊囊,看著像是塞了槍。
見到男人走出來,四個壯漢立刻低下頭,公事公辦地跟在男人身後,呈現出保護的姿態,彆說開瓢了,想靠近都不可能。
葉槭流:“……”
帶四個保鏢來掐兒子,算你狠……葉槭流看到這一幕,隻好站住,悻悻地把玻璃杯藏在身後。
門重新關上,送走了神經病,葉槭流在房間裡轉圈,琢磨著怎麼逃出去。
現在的情況是,他——那個叫奧格的少年明顯是被關在了這個房間裡,他爹高興了來S&M他一下,不高興了也來S&M他一下,而且從剛才來看,他爹明顯是興奮中摻雜著殺意,可見他還能更變態一點,說不定下一次就會直接把奧格殺死。
葉槭流邊想邊摸了摸脖子,他懷疑他脖子上的項圈也有問題,感覺像是電擊器,幸好剛剛沒用上這個,否則他現在應該趴在地毯上抽搐,想跑的話得把這個也卸了才行。
為什麼開局就是極限逃生?葉槭流反思。
正在反思,一道淡淡的漣漪般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你是什麼?”
聲音突如其來,葉槭流皺了下眉,但一瞬間,他就意識到了這個念頭的身份。
——如果說,剛才是這個念頭發出了“父親”的念頭,那麼他應該就是“奧格”。
看上去,奧格的意識依舊存在在這裡,隻是因為葉槭流,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估計在他看來,更像是某個更高維度的意識掌控了他的身體。
但葉槭流沒有從奧格的思維裡感覺到驚慌或者畏懼,哪怕是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這種事,也沒有讓他有多少情緒波動,沒有好奇,更沒有期待。
既然當事人還在,葉槭流也就給自己留了點周寰餘地,回答得很模糊。
“你可以保留你的理解,就把我當成……一個旁觀者吧。”
沒有代入情境的話,玩家對遊戲角色來說的確是旁觀者,葉槭流覺得這個定位很符合他現在的情況。
聽到他的回應,奧格的情緒有了個很小的起伏。
“那您是來拯救我的嗎?”他猶豫了下,問。
雖然這麼說也沒錯,畢竟逃出去也是自己的目的……不過這也太消極了,少年人還是積極一點好。
葉槭流鼓勵奧格:“不,我想隻有你自己才能拯救你。”
奧格:“我自己?”
聽他這麼說,葉槭流頓時想起了奧格的一身傷,以及剛才自己還趴在地上咳:“……”
氣氛逐漸尷尬起來。
好在奧格似乎也沒想過能得到肯定答案,他很快跳過了這個話題:“……不管怎麼說,能夠和您說話,我覺得我已經非常幸運了。”
“為什麼這麼覺得?”葉槭流問。
“因為上一次能夠和其他人聊天,還是五年前的事,之後再也沒有人和我說過話。”奧格沒什麼防備,乖乖回答。
也就是說,奧格被關在這裡最少已經五年了。
葉槭流唏噓地在心裡做了個記號,對奧格的表現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那就說說你自己吧,說說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剛才的那個男人是誰?”
這個話題讓奧格有些躊躇,對於他的父親,他明顯懷抱著深深的畏懼,但最終還是傾訴的欲望占了上風,停頓了會,遲疑著開口。
“他是我的父親,是這座城市裡的大人物……他把我關在房間裡,告訴所有人我是個瘋子,他說我很危險,偏激,自我意識過剩,無法控製情緒,迷戀血肉……所有人都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