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就低下了頭,目光漫無目的地在地磚的縫隙間遊走,沒有對這句話做出任何解釋,好像他剛說完忘記了自己說了什麼。
就在這時,兩名警員向他們走來,掃了他們一眼:“誰是艾福·阿雷特雷茲?”
葉槭流向著艾福伸出手:“是他。”
警員們點點頭,帶著他們走到一旁的房間裡,讓他們在椅子上坐下,沉吟片刻,似乎在考慮怎麼和他們說。
過了會,年長的警員說:“孩子,我為你的遭遇感到遺憾,真希望你不用遇到這樣的事。我們會先把你的家人登記進失蹤人員名單裡,和名單上的其他失蹤人員一起搜尋,請相信我們會儘快找到你的親人的。”
葉槭流捕捉到了關鍵詞:“你的意思是,這並不是這座小鎮最近唯一一起失蹤案件?”
聽他這麼問,年輕的警員似乎想說什麼,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年長的警員,又咽回了到嘴邊的話語。
葉槭流察覺到他的欲言又止,不動聲色地加重了語氣:“我們都是在校學生,因為放春假才想要回家看看,假期結束後我們就會回學校,但如果一直找不到失蹤的家人,那麼我們恐怕隻能選擇暫停學業回來尋找家人了。”
大概是想象出到時候會有多麻煩,年長的警察眉毛抽了抽,選擇在這上麵稍稍讓步。
“是的,你的家人並不算是最初的失蹤者。”他隨手翻開桌上的筆記,“三年前開始,我們小鎮附近一直會發生零星的失蹤案件,事實上最近十幾年經常會有外鄉人無緣無故消失在群山和森林之中,隻是最開始這些失蹤事件比較分散,沒有引起我們注意力,直到最近幾年失蹤者逐漸多了起來,我們才意識到這並不是正常現象。”
他合上筆記本,歎了口氣:“但迄今為止,我們都沒有找回任何失蹤者,搜尋隊常年在群山之間搜尋他們的下落,可一直沒有收獲,哪怕是屍體也沒有發現過。不過最近半年失蹤者的數量有所減少,如果不算上你的家人,幾乎是最近幾年失蹤數量最少的一年了。”
警員話音未落 ,葉槭流察覺到艾福的呼吸聲消失了一瞬,等警員說完,他的呼吸聲才恢複正常。
葉槭流並沒有看艾福,他向兩位警員道謝,便帶著艾福離開了警察局,開車返回艾福的家。
和不久前的輕鬆相比,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車內氣氛沉悶而凝滯,仿佛在陰雲中醞釀著一場恐怖的雷暴。
當車再一次在車庫裡停下,葉槭流把車熄火,正要拔下車鑰匙,忽然聽到艾福低低地說:
“父親他們不會有事的,杜爾說過,她會保護我們,她不會讓我們遇到危險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又一次陷入了譫妄狀態,迷失在虛幻和現實之中,找不到離開的出路。
“先冷靜一點。”葉槭流按住他的雙肩,打斷了他。
被他按住肩膀,艾福從有些混亂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不知所措地抬起頭,看向葉槭流。
葉槭流注視著艾福寫滿擔憂和恐懼的眼睛,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
對於艾福家的怪異,葉槭流一直都心知肚明,隻不過就像他願意忽略加西亞的異常一樣,他也願意忽略艾福家的古怪,既然艾福和他的家人都沒有向外人求助,那麼在所有的異常爆發之前,葉槭流也不會貿貿然詢問他們要不要幫助。
眼下的情形……隻不過是那個異常的氣泡“啪”地炸裂了而已,甚至在葉槭流看來,更怪異的是艾福的表現。
無論心裡在想什麼,葉槭流的聲音依舊輕柔而平緩:
“如果警察找不到,那麼我們可以去找他們。你忘記了嗎?我們學習的是無形之術,探尋的是奧秘與世界的真實,我們是距離真相更近的先行者,這樣你也沒有找回家人的信心嗎?”
艾福愣了愣,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睜開時,眼中的迷茫已經消散了些許。
他露出一個有些虛弱的微笑:“……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
葉槭流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下車吧。”
等艾福下車,葉槭流一邊收拾車鑰匙,一邊垂下眼睛思索。
關於艾福家人的失蹤,葉槭流並不是沒有設想過可能的緣由。
第一種可能,這隻是普通的失蹤案件,並不涉及奧秘。艾福一家都是沒有開啟道路的凡人,就算與神秘更近,也不代表他們一定會牽涉其中,哪怕犯人隻是普通人,也不是沒有可能傷害到他們;
第二種可能更複雜一點,施懷雅說過許多災難都是由錯誤的信神行為導致的,而經過舊鎮之行,葉槭流對這種行為的危險性更是有了深刻的認識。舊鎮的居民都隻是無辜的信徒,傑克更隻是無意中被飛蛾看中,然而要不是葉槭流救下了舊鎮的居民,他們遲早會和舊鎮一起在黑暗中毀滅。
艾福說過,他的家人全部更適合蛾之道路,葉槭流在舊鎮遇到的小女孩更是和他的妹妹杜爾有著相似之處,區彆隻在於杜爾的症狀更加嚴重,如果說杜爾也是“黑暗的女兒”,那麼很可能舊鎮的事件也會再度上演;
第三種可能則是葉槭流一直在忽略的。
無論是艾福還是他口中的杜爾明顯都不那麼正常,而蛾……本身就是一條混亂又凶險的道路,如果說艾福的家人全部都不正常,這一切都隻是他們的謊言呢?蛾長於欺騙和變化,艾福也說過,如果他的家人刻意欺騙他,他是不可能分辨出來的。
幾周前的車轍,上周的郵件……艾福已經習慣了從每周的郵件中了解家中的變化,植物的生長標記了時間的流逝,讓他不會去懷疑郵件是提前寫好的,也意味著他的家人們提前準備了不止一年。是什麼要讓他們提前那麼久準備好精心編織一個謊言?
最重要的一點是……葉槭流從沒看過杜爾。
艾福說他墜入深井的那一次,是杜爾把他背出了井,杜爾牽著他的手,踏過樹根間的血肉與碎骨,那三個綁架他的男人就此在森林裡失蹤。
那個夜晚,到底是誰殺死了那三個男人?
葉槭流輕輕閉上眼睛。他覺得他有必要去看看那口深井,在那裡他應該能找到答案。
他睜開眼睛,目光忽然凝滯。
艾福不知何時出現在車窗邊,蒼白模糊的麵孔貼在玻璃上,眼睛靜靜凝視著葉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