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那是個深色皮膚的男人, 看上去四十來歲,一身剪裁合體的白西裝,身形精壯勻稱, 他隨意地看看四周,走到葉槭流不遠處,靠在欄杆上向下望去。
他經過葉槭流身邊時, 葉槭流看到右眼被一道傷疤貫穿,眼珠蒙著白翳,破壞了麵部的協調, 也為他平平無奇的五官增添了一分說不清的凶煞之氣。
因為晚宴剛剛開始, 二樓並沒有什麼人, 露台上也空空蕩蕩,燈光璀璨的夜空如同幕布, 垂落在空無一人的露台後,賓客們基本都集中在大廳裡, 男男女女的笑談聲和玻璃杯碰撞的清脆聲音從樓下飄上來, 仿佛一曲輕快而又不過分嘈雜的小調。
白西裝的男人看了一會,似乎覺得位置不太好,微微眯起眼睛, 扶著欄杆繼續往前走。
前方是向下的樓梯, 連接著一段平台,接著是向上的樓梯,上去之後就是一直延伸到晚宴會場的出口的平台走道。左側是玻璃幕牆, 透過玻璃望下去, 連成線的燈光仿佛細細的金色蛛網, 向著城市外的黑暗延伸, 站在玻璃前俯瞰下方的城市, 就如同神在俯瞰祂們的玩物,權勢所帶來的的快感遠比美酒更加醉人。
從他走上樓梯開始,葉槭流就有意無意偏開了自己的目光,不讓對方發現自己在注意他。
他若無其事地偏開頭,等對方走下樓梯,才抬起右手,敲了敲耳中的耳麥,不過沒有開口說話,依舊仿佛無聊一樣觀望樓下的賓客。
雖然隻是幾秒鐘的觀察,但葉槭流已經看到了足夠多的細節,讓他不得不在心底默默提高警惕。
嚴格來說,這個男人很正常,數據視野看不出太多異常的東西,隻能大致看出他經過嚴格的鍛煉,或許有著多年實戰經驗,但這也不算罕見,隻能說明對方當過兵或者從事過相關職業,葉槭流注意的也不是這個。
讓他在意的是,在走上二樓後,對方目光仿佛不經意地在四周一掃,幾乎沒有停留,但那些細微的變化逃不過數據視野,在短暫的掃視中,他的目光準確地途經了某幾個點,而在葉槭流的記憶裡,那幾個點今晚全部存放了武器。
他看人的方式和普通人也不太一樣,比起觀察,更像是在判斷和估算,某些瞬間,他的眼神會流露出一種冷酷的精密感,哪怕嘴角噙著機敏的笑意,也讓人不由自主心生寒意。
……不會運氣這麼好吧,隨便一逛都能遇到刃教刺客?葉槭流不能完全肯定這點,但他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發現自己,但他覺得現在最好不要多看,於是一麵繼續看風景,一麵在心裡計算自己對上刃教刺客有沒有勝算。
在八條道路之中,刃的天命之人是最擅長戰鬥的,他們總是兼具老練者的狡詐和初學者的勇猛,或者精通各種武器和格鬥術,就算等階更高的強者麵對等階稍低的刃也不敢說能夠穩勝,像啟這種偏輔助的道路,對上刃估計就是被按著打的結局。
也不知道這次的刺客是第幾等階,應該不會太低吧,要不還是等等大部隊……葉槭流暗自琢磨。
就在這時,葉槭流聽到耳麥裡響起了施懷雅的聲音:
“恐怕你猜對了,這次晚宴的賓客名單裡沒有這個人的麵孔。”
耳麥是裁決局發下來的裝備,能夠將佩戴者看到的畫麵實時傳輸到情報中心,隻不過並不是所有畫麵都會被重視,就像施懷雅之前說他今晚會很忙,如果不是葉槭流有所發現,他可能都騰不出空。
“你繼續觀察對方的動向,可以的話不要被發現,特戰小隊會從外圍悄悄包圍他。”施懷雅說。
葉槭流一邊聽他這麼說,一邊掃了眼周圍的布局,覺得恐怕挺難實現“悄悄包圍”。
二樓的走道並不寬敞,隻有兩道樓梯連接大廳,想要上來必須經過這兩道樓梯,如果上來一隊人,怎麼想都會被對方發現。
除此之外,1階刃影響能夠強化五感,葉槭流也體驗過這種影響,如果對方真的是刃教刺客,真有一隊人接近他,恐怕還沒上樓就會被發現。葉槭流也是顧忌這點,才等對方走出一段距離再聯係施懷雅。
樓下的笑聲忽然響亮了起來,人群開始向著宴會大廳的門口彙聚,各色裙擺如同盛開的花,紛紛湧向門口的方向,又隨著笑聲漸漸向大廳深處移動,被簇擁在人群裡的康斯坦丁挽著盛裝打扮的妻女走進大廳,在大廳中部停下,笑容滿麵地和周圍的賓客寒暄。
現在似乎是個暗殺的好機會。葉槭流這樣想著,餘光瞥向已經踏上平台走道的白西裝男人。
可惜對方比葉槭流想得鎮定,或許是不知道裁決局已經發現了他的身份,他一手扶著欄杆,悠閒地側過頭,望向下方大廳中的康斯坦丁。
下方,康斯坦丁走到了鋪滿食物的長桌旁,接過侍者端上來的酒,吊燈在他的頭頂璀璨生輝,仿佛一輪金色的太陽。他的位置正好和白西裝男人連成一線,直線距離不超過五米,他身邊的一部分賓客也開始雜亂地移動,看上去仿佛沒有刻意調度,卻隱約呈現出靠近樓梯的趨勢。
白西裝男人沒有注意賓客的動向,他注視著下方的康斯坦丁,身體微微前傾,重心漸漸壓在扶著欄杆的手上,手指奇怪地抖動了一下,給葉槭流一種隱約的熟悉感。
突然,白西裝男人閉上眼睛,手指一個翻轉,一把漆黑的小刀不知何時滑到指間,他握住小刀,毫不猶豫地刺進了自己的左胸!
幾乎同時,大廳裡爆發出一聲尖叫。
人群嘩然散開,一個賓客捂著胸口,緩緩沿著桌子滑下去,他難以置信地睜著眼睛,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卻隻吐出越來越多的血沫,胸口的襯衣上浸染開刺眼的血花,遠比胸前的玫瑰更鮮紅。
倒下的賓客距離康斯坦丁很近,血甚至噴到了康斯坦丁的褲腳上,但他沒有驚慌多久,就迅速鎮定下來,掃了四周一眼,立刻向後退去。
偽裝成賓客的特戰小隊也不再掩飾,齊齊衝向樓梯,同一時刻,赤紅的潮水從平台走道上方轟然拍落,封堵了刃教刺客逃跑的方向。
這一切都發生在刹那間,白西裝男人似乎瞬間陷入了困境之中,然而他並沒有關注布下的天羅地網,隻是瞥了眼大廳中央的屍體,嘴角上揚。
赤紅的潮水覆壓而下,淹沒了他的身影,強烈的氣浪掀得大廳裡的物品四處亂飛,巨大的吊燈更是劇烈晃動,一時間宴會廳裡光影錯亂,人群四散奔逃,哪怕是裁決局的特工也無法及時從人群中撤離,更是很難形成有效的行動。
在一片混亂和嘈雜中,康斯坦丁在保鏢的護送下匆匆走向大廳右側的安全出口,想要先一步離開已經不安全的宴會大廳。
當康斯坦丁走到門口時,一道清晰的破碎聲忽然從他身上響起,透明的屏障從他身上浮現,表麵掠過銀綠色的波紋,閃爍了一下,在破碎中消失,白西裝男人的身影毫無征兆地閃現在了他的身後,在保鏢反應過來之前,手中的匕首已經深深沒入康斯坦丁的身體。
無形的力量在康斯坦丁的胸腔裡爆炸,炸碎了他的全部內臟器官,他的上半身徹底爆開,內臟碎片混著血肉四下飛濺,塗抹在牆壁上。
殺死康斯坦丁後,白西裝男人毫不停留,再度瞬間消失,他剛一消失,無數子彈齊齊向著他剛剛的位置傾瀉,地麵立刻被子彈打碎,灰白的粉塵在硝煙中升起,霧氣般彌漫了四周。
在粉塵中,他們頭頂的右側二樓走廊上再度響起慘叫聲,每殺死一個人,白西裝男人似乎都能夠進行一次瞬移,輕鬆將追兵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