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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站在劇院門外的老婦人, 葉槭流內心先是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沒關係,之前她看見的是人形的布萊克, 而且我當時還戴著無麵之王,現在我隻是個平平無奇牽著狗出門的房客……葉槭流淡定地想,衝惠靈頓太太點了點頭,問道:
“謝謝。我們的劇院暫時不營業,有什麼能幫到您的嗎?”
雖然活潑熱情總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莽撞, 但或許是冬之準則的影響, 在布萊克身上看不到這中特質, 他們的熱情總是以理智為前提的。在葉槭流看來,就算偶爾顯得沒常識——比如說狗繩和項圈——也不是因為狗狗們不知道, 隻是他們毫不在意罷了。
葉槭流和惠靈頓太太聊天時, 半人高的黑狗就乖巧地蹲在一邊, 尾巴一左一右晃動, 假裝無事發生。
惠靈頓太太微笑著搖了搖頭, 說道:
“我知道,畢竟我就住在這附近。”
她想了想, 指著劇院門前張貼的海報, 問:
“這是你們的劇院即將推出的新劇嗎?我看到海報上並沒有寫開演日期,你們什麼時候開放預演售票?”
葉槭流轉頭看去, 看到她指著的是《烏有之地》的海報,海報上能夠清楚地看到索菲亞和謝麗爾穿著戲服的身影, 背景是陰暗濕冷的下倫敦。
這幾天我比較忙碌, 沒有太關注劇院的情況,不過《烏有之地》的劇本很可能出自卡特之手,馬德蘭老爹之前也答應來劇院看看, 再加上自從上次索菲亞暈倒之後……葉槭流在心裡暗歎一聲,也斂去了笑意,認真地說:
“是的,最近劇院的演員們都在為這出劇目排練,如果您有興趣的話,可以留下您的聯係方式,等到開票時,會有人告知您的。”
惠靈頓太太點點頭,又抬頭看了眼歡騰劇院黯淡的招牌,眼底劃過一絲溫柔的情緒,仿佛映出了充滿歡笑的舊日時光。
幾秒後,她低下頭,一絲不苟地和葉槭流道謝:
“謝謝你,孩子,不過不用這麼麻煩,我想我還有精力經常來看看。”
她拉了拉披肩,轉身向著小巷儘頭走去,背影挺拔得幾乎不像是老人,流露出一股經過時光磨礪的優雅氣質。
等到惠靈頓太太走遠,葉槭流也牽著布萊克走進小巷拐角。
這一小塊地方不在監控範圍內,葉槭流熟練至極地拐進去,路過窗台上蹲著的野貓,回想著自己去過的地點,在野貓的注視下,打了個響指,把門開在了離今晚要去的夜店最近的一處地點。
離開監控範圍,布萊克終於憋不住地呼出一口氣,好像剛才讓他不說話憋了好幾年一樣。
他湊到葉槭流身邊,壓低了聲音歡快地說:
“我們和惠靈頓太太推薦過劇院!她聽我們說過《烏有之地》,對這出劇目很感興趣。”
好嘛,我說呢,原來是就你們把人引過來的……葉槭流好笑地想,深覺找到了白天看不見狗的原因,狗狗們必然是在忙著交朋友,要是多給他們點時間,他們估計能把半個倫敦的人都變成他們的朋友。
他們走進光門,出現在離夜店兩條街外的地點,一路向著夜店走去。
“其實住在附近的很多人類都記得歡騰劇院,有許多關於那裡的值得銘記的記憶,我們做過調查的。”布萊克邊走邊說,“比如惠靈頓太太,她的丈夫在十幾年前去世了,那之後她一直一個人。他們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歡騰劇院,那天演出結束後,他們在酒吧裡相遇,樂隊在演奏爵士樂,他們在舞池裡翩翩起舞,那天有很好的月亮。”
說到一半,布萊克停下來,跑去旁邊的小推車上給自己和葉槭流各自買了份冰淇淋。
他選了意式奶凍和朗姆酒口味,葉槭流接過狗狗們遞來的冰淇淋,不由得好奇地問:
“為什麼要做調查?”
“我們覺得你可能會需要!”布萊克理所當然地說,又補充道,“而且我們喜歡聽這些記憶。不是所有記憶都會被記住,所有記憶最終會消逝,但有一些,人類會選擇記住它們。他們儘力拖延終局到來的時刻,希望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留存下去,一遍遍重溫這些無味的記憶……”
猩紅的眼睛映著淡淡的霓虹燈光,漂亮得讓人心驚膽戰,布萊克舔了口冰淇淋,似乎想了些什麼,露出了笑容,說:
“我們喜歡這中沒有意義的挽留。”
說話間,他們也接近了夜店的地址,推開厚重的門走進去,穿過走廊,隱約能夠聽見動感的音樂聲,也能感覺到建築物在音樂中震動。
走廊儘頭的門前是檢票處,驗證過門票後,舞廳的門在葉槭流眼前打開,無形的音波如同海潮般撲麵而來,眼前豁然開朗,高大的玻璃穹頂下,到處都是蹦迪的倫敦人。
音樂聲席卷了舞廳的每一處角落,炫目的燈光隨著音樂閃動,成百上千人在音樂聲中忘我地舞動,接踵摩肩,完全不存在社交距離,人們舉起手,隨著節奏發出陣陣歡呼,像是一波接一波的潮水,將氣氛推向狂歡的高潮。
所有人都被映得五光十色,在黑暗中幾乎看不清麵孔,隻能看到一張張臉上洋溢著狂熱和快樂,節拍仿佛合著心跳的節奏,一聲聲鼓點敲擊著人們的心臟,隻有身處其中才能感受到這股熱烈的氣氛,仿佛身體不再受自己控製,忍不住隨著音樂聲擺動。
這樣的氣氛很容易感染人,但葉槭流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甚至於他第一反應也不是放鬆,而是下意識提高了警惕——這中感覺實在太像之前被心刺客控製心臟了,作為一個戰鬥經驗豐富的天命之人,葉槭流很難毫無防備地投入這股熱烈的氣氛。
看來我還是不太適應這中場合,除非我的形象又被往著“舞王”的方向塑造了,呃,最好還是彆……葉槭流隨意地想著,並沒有忘記他今晚的目的。
根據他的推測,有很大概率他可能在這中場合遇到月神信徒!
隻是這人也太多了點,我還以為最多幾百人,這裡明顯不止,怎麼找人也是個問題……葉槭流若有所思地向著,轉頭看向身旁的布萊克,問道:
“你能檢測出這裡的天命之人嗎?”
音樂聲太過響亮,布萊克似乎什麼都沒聽到,依舊在興高采烈地四處張望,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恨不得立刻加入人群中。
葉槭流不得不拍了拍他的肩膀,布萊克這才注意到,疑惑地轉過頭看向葉槭流。
“你能檢測出這裡的天命之人嗎?”葉槭流無奈地重複了一遍。
不知道布萊克有沒有聽到,葉槭流看到他張開嘴,嘴巴一張一合,然而葉槭流一個字都沒有聽見,他的耳朵裡充斥著疊高的音浪,完全聽不到布萊克的聲音,簡直和他被靜音沒區彆了。
心道路似乎有點克製冬道路……葉槭流深覺他們倆都像傻瓜,直接摸出了手機,在周圍人的尖叫聲中快速打字,遞給布萊克看,總算艱難地完成了交流。
收到任務,布萊克閉上眼睛,過了片刻睜開,毫不遲疑地擠進人群裡,仿佛有無形的氣味牽引著他,將他準確無誤地引向某個方向。
葉槭流趕緊跟上,和布萊克在人群之間擠來擠去,還要小心不讓腿上的棘刺戳到人,艱難地擠了半天,總算走到了人稍微少一些的地方。
前麵就是DJ的控製台,燈光也越發迷幻,周圍更是群魔亂舞,所有人都沉浸在舞動的快感之中,顯得葉槭流和布萊克一人三狗格格不入。
布萊克在手機上打字:
【那個穿黑衣服的DJ是個心道路的天命之人,應該有第三等階,要製服他嗎?】
大庭廣眾之下怎麼製服?你們要變成黑狗跳上去咬人嗎……葉槭流在心裡嘀咕了一句,看看台上的DJ,也覺得有點棘手。
雖然一下就找到了人,但怎麼讓對方願意和自己交流又是一個問題。布萊克的提議固然不錯,但他現在的狀態隻相當於一條普通的狗,要製服DJ,葉槭流得自己上才行。
裁決局對於密教信徒的態度一直很穩定,一旦發現就會當場抓捕,不過葉槭流不能算正經裁決局警探,他對於月神信徒沒有什麼惡感,沒打算上來就招惹一夥新的敵人。
我又不是懷特……再說白焰之火想要尋找月神信徒,至少說明他們現在沒有多少關係,怎麼說我也是幫著公爵找人,就算要把人製服問話,也要先亮出白焰之火的身份,把黑鍋推給公爵……葉槭流一邊思索,一邊環顧四周,自然而然地開始尋找合適的下手地點。
就在這時,葉槭流忽然感覺到視野邊緣模糊虛幻起來,隱約浮現出了熟悉的墨綠色輪廓。
他怔了怔,立刻打開墨綠桌麵,看到桌麵上【信徒奧格】的卡牌正在微微閃爍。
這似乎是開啟第四門關之後的變化,現在墨綠桌麵會提醒葉槭流信徒正在進行禱告,或者有和他交流的欲望,真正實現了全天候無延遲,不給葉槭流任何偷懶的機會。
之前奧格在禱告中似乎提到他準備晉升第三等階,難道是現在?葉槭流想起了上次奧格禱告的內容。
雖然很突然,但信徒晉升,他這個邪神肯定要在場見證的,葉槭流正準備要進入奧格的意識,回應他的祈禱,忽然身體一晃,旁邊的人舞動得忘形,不小心撞了葉槭流一下,讓他差點把奧格的卡牌拖進彆的空槽裡。
很顯然,蹦迪現場並不是個適合見證信徒晉升的地點。
意識到這一點,葉槭流立刻開始搜索比較安靜的地方,不過在夜店顯然沒有什麼真正安靜的地方,他的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最終落在了盥洗室的標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