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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襯衣和黑色馬甲, 看起來隻有十八九歲,紅發高馬尾的卡特·拉斯維加斯推開門,見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來, 在門邊停下,好整以暇地詢問道:
“還有什麼問題嗎?”
畢竟是卡特,這很正常, 沒什麼奇怪的……葉槭流閉上嘴,若無其事地圍上圍巾,和卡特一起走出了酒吧。
雖然是深冬,拉斯維加斯卻仿佛沒有受到寒冷的影響, 賭場上方永遠盤旋著歡呼和熱氣,遊客的存在更是烘托了這座城市熱烈的氣氛,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 他們仿佛也隻是兩個普通的遊客。
卡特走在葉槭流的身邊,儘管他剛才說的是為葉槭流介紹, 但一出門, 他就把這個借口隨意拋到了一邊。
“說說你提到的……抱歉, 他叫什麼?”
葉槭流:“……凱斐·杜爾?”
“哦,是這個名字。”卡特露出一點恍然的神色,眼中新葉般的翠綠裡融化開了柔和的笑意,“你打算在格陵蘭島停留多久?”
“暫時不能確定, 要等我找到我想找的地方才能知道,但我感覺不會很順利。”葉槭流並沒有太多信心,如果白夜博物館那麼好找,追思女士早就找到在哪裡了。
他已經看過薩瑟蘭收藏的地圖冊, 上麵的確標出了白夜博物館的位置, 隻是不真的找到地圖上的地點, 葉槭流也無法肯定自己會看到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儘你所能’,”卡特發自內心地感歎,“我完全明白了,我一直覺得這種模糊的標準很迷人。”
“……”葉槭流心平氣和地說道,“我在尋找白夜博物館,那座博物館已經關閉了很久,這一次我也不能肯定我能不能在格陵蘭島找到它。”
他話鋒一轉:
“不管這次能不能找到那裡,之後我都打算前往第一重曆史,我想這會是你需要的。”
他沒有解釋他為什麼能夠打開多重曆史之門,也沒有解釋他從哪裡獲得了第一重曆史的鑰匙,對於聰明人來說,這些信息都是擺在明麵上的,既然卡特會在離開倫敦前給他那枚籌碼,就證明他很清楚神降意味著什麼。
卡特果然沒有多問,反而笑著問道:
“我應該把這個當成一個旅行邀請嗎?”
就算沒有躲避飛蛾的需要,我也打算拉上你……不能小看第一重曆史的危險程度,目前我已經開啟了第五門關,加西亞看起來沒希望在最近晉升,我們兩個加起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然找到加西亞的故鄉,拉上卡特,安全係數就高多了……要是夠安全的話,後麵我還打算把奧格小朋友帶到第一重曆史,現有的杯之準則明顯不適合他……葉槭流淡定地點頭:
“可以這麼認為。考慮到這一趟旅程的危險程度,你對此有什麼建議嗎?”
“讓我想想,”卡特一隻手摩挲著下巴,“既然你選擇了第一重曆史作為目的地,那麼我假設你已經知道了它屬於哪一位神靈,我的建議是,如果我是你,我會祈禱不要引起祂的興趣——在我所知道的神靈裡,祂的難以溝通程度也讓我為難極了。”
卡特也知道第一重曆史屬於赤杯……葉槭流不怎麼意外的同時,又不禁感到了一些挫敗。
他也是直到阿奎利亞鎮看到羅塞莉的記憶,才終於知道第一重曆史是因為誰而裁定的,為此,他也遭遇了不小的危險,奧格差點栽在小鎮出不來,“懷特”也因為承擔了直視赤杯的代價而發瘋……
但這樣的隱秘知識,在卡特口中好像是什麼眾所周知的常識,如果葉槭流沒能理解他在說哪位神靈,很難說他會不會順勢調整對待葉槭流的態度。
簡直懷疑他是不是故意不說出赤杯的名字,嗯,可能隻是一種習慣,對卡特來說,在對話中設置智力門檻應該是順手的事,如果跟不上他的節奏,他就算嘴上不說,也會在心裡調低評價吧……葉槭流再一次深刻認識到了這位新信徒的難搞。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的知識來源。”他仿佛沒察覺到卡特設置的陷阱,說道,“你和赤杯有過很多接觸嗎?”
“很驚訝嗎?不過這沒什麼,畢竟我有很多時間去學習。”卡特很是謙遜地說,看到葉槭流的表情,又笑了,“看你的表情,你好像不覺得這像是我會說的話?”
他眨了眨眼,用一種十分真誠的語氣說: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這的確是我一直以來貫徹的想法。謙虛是學者必備的品質,在探尋奧秘的道路上,我們永遠都隻是初學者,我總是這麼告訴自己,你隻是比其他人走得快一點……”
下一秒,卡特話話裡的意思一變:
“不過就算在初學者中,也有比較出色的一部分,不是嗎?”
葉槭流:“?”
這到底哪裡謙虛了?謙虛在“比較出色”上嗎?忍住,忍住,這家夥就是這樣的,即興胡說八道對他來說可太正常不過了……再說不管怎麼樣,現在他也是我的信徒了,不然真想喊飛蛾來看看他在說什麼……葉槭流臉色一黑,深深地吸了口氣。
卡特也遺憾地歎了口氣:
“可惜我也沒有榮幸深入多重曆史,沒辦法給你提供更多的建議。你可以把這當成一點個人見解,我沒有見過神靈會為信徒開啟多重曆史之門,對祂們來說,信徒的價值隻體現在燃燒的那一刻。”
他忽然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雙幽深的綠眼睛注視著葉槭流,語調變得低而輕柔:
“但這隻是我的猜測,不是嗎?或許這隻是我的見識不夠豐富,或許你真的能夠幸運到被信奉的神靈看重,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他沒有給葉槭流反駁的機會,在葉槭流來得及開口之前,他微微一笑,毫無征兆地收回了視線。
卡特的影子從他身上消失了,年輕人重新變回了吧台後的酒保,仿佛沒看見葉槭流一樣,轉身向著酒吧走去。
與此同時,葉槭流的頭頂響起了卡特的聲音:
“說回赤杯吧。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在研究那些神靈,這個課題的確足夠深奧難懂,想要有所進展,必須要耗費巨量的時間。
“不過我也不是沒有發現。比如說,即使是同一條道路,不同神靈擁有的法則都是不同的,道路會因為他們的意誌而變化,祂們就是存在的準則。
“你可能會注意到,不同道路的象征會有重合之處,杯與刃同樣有苦痛的意象,對嗎?但掌控道路的神靈不同,準則表現的形式當然也會有所不同。”
葉槭流抬頭看去,聲音來自牆頭上蹲著的一隻黑貓,胡須自然垂落,尾巴輕輕搖晃。
我怎麼一點也不意外了……葉槭流收回目光,點了點頭,說道:
“現如今的蛾之準則可以延伸出隱蔽和掩藏,但月神同樣擁有隱藏秘密的權柄。心之準則是生命的準則,赤杯也同樣是給予生命之神……”
黑貓悠閒地邁開腳步,沿著牆頭向前走去,邊走邊說:
“在赤杯成為神靈之前,第一重曆史還沒有被裁定,所以那之中,杯之準則也與現代不同。好了,現在我們來回答一個問題,杯之道路是怎麼誕生的?”
“第一條河流裡誕生了杯。”葉槭流記得很清晰,“現在杯之準則中水的象征意味削弱了,但如果在第一重曆史……”
他想到了加西亞說過的話,和他親眼目睹過的畫麵。
第一重曆史裡可是充滿了無儘的海洋……葉槭流吸了口氣,理解卡特提醒他這點的用意了。
“很高興這次能遇到一個聰明的學生。”卡特微微頷首,笑著說,“A ,小朋友。”
他又一次提起了赤杯,用一種興致勃勃的語氣:
“赤杯改變了杯之準則,帶來了很多從未有過的變化,經常會讓我覺得,嗯,非常有意思。
“比如說,在飛升進入漫宿之前,某個赤杯的信徒可能是男性,但當赤杯青睞他之後,下一次見到時,或許就應該用‘她’來稱呼這位了。”
“……”葉槭流麵孔扭曲了一下,差點沒控製住表情。
他倒不是沒有心理準備,可真正聽到這種知識,再想想奧格就是這條道路的……難道體會杯之準則中生育的部分是這樣體會的嗎?問題大了吧!
他緩緩平複呼吸,謹慎地詢問道:
“這種身體改變的程度有多深?”
如果是完全轉變性彆還好,要是同時具備兩種性征……關鍵是,我覺得赤杯也不是做不出這種事……研究奧秘的學者心理素質可真強大啊,值得欽佩……葉槭流由衷覺得,哪怕是奧格,知道這種事,他大概也會內心崩潰。
雖然奧格現在剛剛晉升到第四等階,距離飛升還很遠,但也不能不提前考慮起來了。
黑貓停了下來,跳到牆的另一邊,路邊有一對年輕情侶正在吵架,年輕男孩一臉無奈,年輕女孩則滿臉憤憤。
她重重把手包摔進前男友的懷裡,一甩頭發,踩著高跟鞋,怒氣衝衝地轉身就走。
走到葉槭流的麵前,年輕女孩停下來,轉身對前男友比了個中指,接著直勾勾看著葉槭流,要不是葉槭流臉上寫滿了拒絕,估計她能直接挽上來。
……葉槭流很容易理解了這是誰,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
年輕女孩走在他身邊,用清甜的聲音,遺憾地說:
“可惜我沒有睡過赤杯的侍者,沒辦法滿足你的好奇心。我的確遇到過其中一位,啊哈,那已經是很久之前了,那時候我還在摩洛哥。我想沒人能忘記她披著毛皮披肩款款走進酒店大堂的模樣,在場的男士紛紛站了起來,邀請她一同開車兜風,如果不是我在場,她大概很樂意帶走一串破碎的心……”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沉浸在了過往的記憶中:
“不管怎麼說,她的房間就在我的隔壁,那天晚上,她過來敲響了我的房門,客房服務給我送了一瓶酒,我不太記得是什麼牌子了,但是是什麼酒重要嗎?後來……”
“……”葉槭流捂著額頭,深深地吸了口氣,無語道,“這些是你剛剛編的故事吧?”
他的話好似打破了某種奇妙的氛圍。
卡特眨了下眼,轉頭望向他。
迷幻而朦朧的色彩漸漸在他眼眸中變淡,他仿佛剛剛從一場迷夢中醒來,帶著點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的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