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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 羅馬,平喬區。
四月的羅馬已經綠意盎然, 樹木紛紛綻出了新綠的嫩葉, 平喬花園的植物日漸繁茂,周圍街區也漸漸覆蓋上了蔥鬱的綠衣。
一棟純白的五層彆墅靜靜藏在花園裡,圍牆擋住了來自街道的視線, 彆墅的每一扇窗戶都緊緊關著,窗簾也一並拉緊,以明顯的冷漠和抗拒姿態, 將溫暖的陽光拒之窗外。
彆墅裡,穿著白色短袍的男人環顧四周, 微微皺起眉, 問道:
“所有人都來這裡了嗎?”
他有著一頭白色短發, 眼睛比常人更大,瞳孔幽深而黑暗,在昏暗的大廳裡, 放大到幾乎占據了整個眼睛,甚至看不到多少眼白。
“收到父親的信息後, 還能夠在現世活動的家人都會前來這裡吧?”一道和他一模一樣的聲音回答道, “如果你覺得你看到的人太少,那是因為其中有很多白癡永遠留在了拉斯維加斯,而不是因為不想要見你。”
兩道相同的聲線在彆墅裡回蕩,聲音似乎混合了囈語和嗡鳴,在黑暗的環境中, 顯得莫名詭異和恐怖。
然而無論是先說話的男人還是回答的人, 似乎都不覺得這樣有什麼問題。
“不, 我……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穿著白色短袍的男人張了張嘴,最終無力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在我心裡,我們一直是家人,我並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人離開我們。”
黑暗中傳來了另一道聲音,聲線依舊和之前說話的人一樣,譏諷道:
“就是這樣,你總是認為你是我們中最大的,所有有照顧其他人的義務和責任!但拜托,我們是什麼小孩子嗎?你隻不過比我們早誕生了一小會,就用你惡心的‘責任感’綁架了我們所有人,好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早就受夠了!”
大廳裡的騷動聲越來越大,似乎許許多多人都有很多話想說,有人在勸說,有人在冷笑,有人在咒罵,最開始說話的男人也無法繼續掌控局麵。
作為被針對的對象,他重重抿著唇,深吸一口氣,說道:
“夠了!父親不會想看到我們在這裡為這種事爭吵的——”
一道冷冷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
“我不會想看到什麼?”
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低語全部無影無蹤,甚至連窸窣的摩擦聲也消失不見了,仿佛剛剛還在大廳裡爭吵的上百人全部離開了房間,隻留下了落針可聞的寂靜。
陰影裡突兀地勾勒出了一道身影,一個黑色短發,藍色眼睛的男孩大步走出來,抬起眼睛,看到了緊緊拉上的窗簾。
“為什麼拉著窗簾?”他眯了眯眼睛,“我不記得你們有脆弱到會被陽光害,難道有誰對陽光過敏了?如果是這樣,那你們更有必要拉開窗簾習慣陽光,否則下次我是不是會聽到你們像那些傻瓜一樣死去的消息?”
沙沙聲響了起來,緊接著窗簾“嘩”一聲拉開,陽光立刻儘情地灑進窗戶,照亮了裝飾優雅奢華的大廳。
大廳分為三間,中間沒有門,僅僅用陶瓷花瓶和燭台做隔斷,從大廳的門能夠一直望到儘頭,每一間都擺放著成套的古董沙發,地板上鋪著花紋精美的波斯地毯,巨大的水晶吊燈從天花板上垂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一個個有著一模一樣的蒼白麵孔,白發黑眼的男人站在大廳裡,直勾勾望著走到窗邊的男孩。
他看起來大概十三四歲,穿著英國貴族學校的製服,上半身淺藍色長袖襯衫,外麵套著毛衣背心和西裝外套,下半身是黑色的短褲和鞋襪。
男孩走到窗邊,看了眼窗外的風景,一根眉毛挑了下,轉身走到沙發的方幾邊,一腳踩在桌麵上,彎下腰,從桌上果盤裡拿了個蘋果,直起腰,在手裡掂了兩下,才抬頭看向麵前的人。
“你們是覺得家族成員數量有多到要控製種群規模了嗎?哦,彆誤會了,我對這個沒什麼意見,如果留下來的是更聰明的那些,那我和你們說話或許還能夠更輕鬆點。”他向後一仰,倒在沙發上,靠著沙發靠背,問,“說不定下次我應該雇傭卡特·拉斯維加斯來完成這項工作,看起來他是個上司都會喜愛的優秀員工,是嗎?”
沒有人敢說話。
伊那科斯絲毫沒有意外,“喀嚓”啃了口蘋果,轉頭問道:
“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們在聊天,你們說了什麼,歐文?”
聽到他的話語,最開始說話的男人,歐文立刻開口道:
“父親,沒什麼,隻是一些正常的……”
他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
“不,不,不,這不是‘我想聽你們說是你們在聊的那些無聊的事’的標誌,這隻是一個提醒,我隻需要你回答前麵那段,明白嗎?”
“……是的,父親。”
“那麼說說看吧,”伊那科斯隨手拿起桌上的報紙,低頭閱讀上麵的新聞,頭也不抬地問,“在拉斯維加斯後,有我們那位親切的家族朋友的消息嗎?蓋爾?”
被叫到的蓋爾立刻回答道:
“沒有,卡特·拉斯維加斯失蹤了,因為在拉斯維加斯的家族成員全部死在了他手裡,所有注視他的眼睛都失去了他的蹤跡,而且卡特一直擅長隱藏自己的痕跡……”
“嗯哼,完全不意外。”伊那科斯聳了下肩,目光依舊停在報紙上。
看到一條關於“兩周前太平洋火山爆發”的新聞時,他一側嘴角勾起又落下,構成了一個極具諷刺性的笑容。
沉默許久,歐文深吸一口氣,低聲說:
“我很抱歉,父親,請您原諒我們,我向您發誓,如果卡特·拉斯維加斯再出現,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在您麵前逃走……”
聽他這麼說,伊那科斯抬起頭,打量著歐文。
“你打算怎麼做?卡特和我一樣是神靈侍者,而你……你成為半神是多久之前的事?還是說你打算讓你的照片出現在家族墓地的墓碑上?順便一說,我很喜歡這個想法,真的。”
“我會拚儘我有的一切。”歐文語氣堅定。
伊那科斯注視了他一會,視線緩緩移向大廳裡的其他人,從他們臉上一一掠過。
他歎了口氣,在身邊放下了手上的報紙。
“好吧,過來,到我身邊來。”他打開了自己的雙臂,“就算你們下定了決心,你們又怎麼知道你們留下的是卡特,而不是他的一個謊言?我不期待你們做到這種遠遠超出能力範圍的事,下次發現他時,你們能夠讓我知道他出現了,就已經值得誇獎了。我希望至少有一半人能理解我的話,而不是莽撞地去送死,明白了嗎?”
在翅膀與觸須摩擦的窸窸窣窣聲中,大廳裡的人影全部消失了。
一隻隻形似枯葉的褐黑色蝴蝶從大廳的角落裡飛起來,紛紛飛向沙發上的男孩,落在他的身上,將他覆蓋在棕黃色的羽翼下,像是蓋了一層溫暖的落葉毯。
落在他肩膀上的枯葉蝶輕聲問:
“您接下來會離開嗎?”
他們的父親思考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