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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座有著2800年曆史的古城, 羅馬在很多人心中以“永恒之城”而聞名。
大大小小的名勝古跡遍布這座位於台伯河下遊的城市,古老帝國修築的無數公共建築,經曆了數千年時光, 依舊有諸多設施幸運地保留了下來,湧入羅馬的成千上萬遊客, 都能夠從這些高聳雄偉的建築物中, 一窺那個千年帝國的偉大幻景。
走在鋪砌磚石的街道上,葉槭流的目光掠過兩側淡黃色的建築物, 落到廣場前露天餐廳的一張張桌椅上。
印著餐廳名稱的布篷之間,掛著一串串深黃色的燈,燈光灑在鋪著紅白桌布的餐桌上,放眼望去,幾乎每一張桌前都坐著客人, 桌上的圓盤裡盛著手指寬的蘑菇意麵,削成薄片的火腿片呈現出誘人的淺紅色與白色,被擺成優美的形狀, 堆在切成小塊的蜜瓜邊。
狄安娜交給他的任務,怎麼看時間都是以月計算的,也就是說,葉槭流最少也要在羅馬待上幾個月。
對於接下來他將要住上幾個月的城市,葉槭流不可能沒有興趣。
上一個住這麼久的城市還是倫敦, 阿卡姆鎮可不算城市……不過認真算起來,我在倫敦是為了求學,而不是旅遊,雖然最後學乾脆沒有上成……論起旅遊的話, 去愛爾蘭應該算是旅遊?不過無論是都柏林還是貝爾法斯特, 我都沒有停留太久……葉槭流輕輕吐出一口氣, 靜靜望著眼前的街景,沒有說話。
過去的幾個月,他跨越了半個世界,甚至穿越了多重曆史,就像他迄今為止的經曆一樣,在壓力和動力的共同推動下,一刻不停地在神秘世界與現世之間奔波,沒有停下來喘口氣的機會。
現在葉槭流終於可以停下來,儘管這也不是出於他的自願,但拋開危如累卵的局麵,他或許獲得了一個難得的假日。
想想看,我甚至不知道普通人是怎麼度過假期的,然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葉槭流注視著停在樓頂邊緣的烏鴉,眸光無聲凝在眼瞳深處。
事到如今,葉槭流對自己的記憶構成也差不多了解了。
既然他是卵製造出的殼,那麼他最初的記憶,或者說讓他能夠正常融入人群的常識,應該都是卵給他編寫的,讓他符合“即將進入名校的大學生”這個身份。
但畢竟編寫人物設定的是卵,葉槭流自己整理記憶時,感覺很多地方都缺了點真實性。
比如說他各方麵常識都有一點,但不多;有羞恥觀念和道德觀念,但不多;有隱私意識,但也不多……總之哪裡都隻有一小半,從頭就透著股“差不多能用就行”的敷衍感。
最明顯的一點,作為一個年輕人,對流行文化幾乎一無所知,這方麵的知識,都是我在入學密大後才有所了解的……難得我當時沒覺得哪裡不對,反而很自然地接受了新知識……葉槭流帶著隱約的笑意,輕輕歎了口氣。
他轉頭看向卡特,問:
“等我們分開後,我該怎麼聯係你?”
他沒有打開地圖,查詢哈斯勒酒店的位置,原因在於和他並肩行走的卡特——對方用親切且富有說服力的話語,讓葉槭流相信了他對於羅馬非常熟悉,他隻需要像個跟著導遊的遊客一樣,跟著卡特往前走就行。
“這也是我想說的,”卡特摸了摸下頜,露出深思的神色,“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在台伯河北岸應該有一套房子,附近有家開了兩百年的咖啡館,忘記那裡的咖啡的味道是很難的……但如果我的記憶出了點無傷大雅的小問題,或者有流浪漢撬開我的房門,宣稱那裡是他不可侵犯的國土,那我隻能遺憾地表示,我不能邀請你去我的住處喝咖啡了。”
說話時,卡特望著台伯河的方向,幾秒後,他突然笑了起來。
“不過還是彆在尋找它上浪費時間了,我想了想,酒店明顯是更好的選擇。”他說。
“你沒有留下一點布置,防止你的房子被占屋者破門而入?”葉槭流不太理解。
雖然各國法律不同,但如果房主被發現長期不在,就很容易有無家可歸的占屋者砸碎窗戶,住進空無一人的房子,甚至會在房主進行驅逐時,宣告這裡是他們的私人財產,拒絕離開。
卡特的目光在空氣中遊離。
“或許我應該這麼做,但我該怎麼判斷我們之間誰說的才是真的呢?”他玩味地問。
“……”葉槭流發現這是個沒辦法回答的問題。
他顯然不能說,卡特不可能乾出隨意用一個謊言騙來彆人的房子暫住這種事。
“為什麼這不會是一個謊言呢?就算那其實不屬於我,當我說出口時,真實也會變成被謊言覆蓋的醜陋表麵……相信是沒有什麼價值的,小朋友。”卡特笑著說。
他們和一個羅馬年輕人擦肩而過,葉槭流瞥了對方一眼,無意反駁卡特的話,隻是思考幾秒,問:
“你說的那家咖啡館叫什麼名字?我們可以約定一個見麵時間,下次我把錢帶過去。”
“那麼我建議把地點定在你能看到的咖啡館,”卡特視線在街道上遊走,頗為認真地尋找起咖啡館,“至於之後見麵的時間和地點,為了避免泄漏的風險,或許可以留到我們喝咖啡時決定。”
葉槭流不太奇怪卡特為什麼要約定定期見麵,隻要卡特不打算更換他的錨點,他總是要經常看到葉槭流,才能夠避免一不留神忘記出戲的。
他點了點頭,說:
“可以。”
十幾米外,棕發的年輕人雙手插在口袋裡,回頭看了眼剛剛路過的兩個人,吹了聲口哨。
他們看起來是剛來羅馬的遊客,一個黑發藍眼,看起來三四十歲,有著英俊的麵孔,鬢角微白,氣質儒雅,穿著翻領襯衣和背心馬甲,襯衣紐扣解開兩顆,裡麵係著金色花紋的白領巾,外麵是剪裁優雅的大衣,以他的眼光,一眼就能判斷出這是一身高級行頭,足以證明對方身家不菲。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看起來很有錢的男人身上居然沒有錢包,反倒是他金發綠眼的朋友,和所有外國人一樣輕信率性,被這座城市的風光占據了眼睛,完全沒有警惕心,讓他輕輕鬆鬆就有了收獲。
由於非法移民眾多,以及國內犯罪控製不足,意大利的竊賊一直很猖獗,隻是偷竊甚至算是溫和的,連明搶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年輕人吹著口哨,在心裡感謝對方送給他的禮物,忽然看到那個金發男人轉過身,一隻手按在胸前,遠遠地對著他彎腰致意。
即使是這個距離,依舊能看到那張臉上燦爛的笑容。
年輕人看了這個莫名其妙的遊客兩眼,心裡懷疑他是不是腦袋有點問題,轉身繼續往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