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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拉加佐和馬緹奧這對兄弟, 葉槭流從辦公桌後離開,走到露台的欄杆邊,眺望著遠處的城市, 深吸一口氣, 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他有個恐怖的想法, 在他離開羅馬之前,他或許還要見這對兄弟很多次。
或者說, 見他們帶來的麻煩很多次……葉槭流麵無表情地想。
這次盧那兄弟帶來的難題,聽起來似乎沒什麼特彆之處,不過既然他們覺得棘手,葉槭流估計這其中應該還有一定的隱情。
簡單來說,向教父請求幫助的是一位住在特拉斯泰韋雷區的建築商, 家境富裕,婚姻平靜,有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兒, 怎麼看都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然而大約半個月前, 他的女兒性格忽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從活潑開朗變得陰鬱暴躁, 喜歡和討厭的東西和以前截然不同, 慣用手也發生了變化, 從右撇子變成了左撇子……這樣的變化還有很多, 根據建築商的說法, 和她以前相比, 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她性情大變後, 建築商帶她去看了很多醫生, 但結論都是她沒有患病。
另一方麵, 她的記憶也沒有變化, 發生變化的是她對父母的感情。現在和父母相處時,她總是充滿了厭惡、仇恨、憤怒等負麵情緒,情緒激動時甚至會想要攻擊父母,她的母親就被她抓傷了手臂,現在手臂仍然纏著繃帶。
鑒於建築商和盧那家族的關係,他沒有向裁決局或者教會求助,而是選擇相信盧那教父。
當然,也是因為建築商的請求是讓他的女兒恢複正常,而月神的信徒大多擅長治療和恢複,在這些領域,他們明顯遠遠領先於裁決局。
隻不過他選了個壞時機,保羅·盧那等家族重要人物剛剛入獄,整個教團的上層力量空前虛弱。
現在負責管理家族的拉加佐和馬緹奧雖然也是天命之人,但拉加佐在神秘學上沒有太多天賦,馬緹奧稍微強點,目前已經是第三等階,放在凡人之中算得上天賦異稟,麵對這種神秘事件卻有些有心無力。
經過軍團的初步調查,他們推測這個不起眼的事件最少涉及了一位半神,解決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如果是保羅·盧那還在,他大概會利用一些關係,讓裁決局意識到這次事件背後隱藏著一位半神,借裁決局的手解決這件事。
話說回來,這也算是一種異常跡象吧?要不要下次和老爹見麵時舉報給他?以鑄道路強者的實力和他現在的等階,解決某個半神應該很輕鬆……但我不能肯定抓到幕後之人那個女孩就能恢複正常,萬一她沒有恢複,還是要我來治好她就尷尬了,我總不能把她變成信徒再來個神降,再說這種方式能不能起效還是個問題……葉槭流認真地思考了一會,暫時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
他估計他需要親自去看看那個女孩的情況,才能夠做出下一步判斷。
整理好思緒,葉槭流返回房間,繼續剛才的布置。
他從桌麵上拿下銀質手爐,把貓毛倒進去,引火點燃,片刻後將焚燒後的灰燼小心地倒出來,放在準備好的容器裡,擺在盛滿清泉的鍍銀水盆和銀刀邊。
接下來就是等到月亮升起來了……葉槭流看了眼陽光正盛的天空,沉默幾秒,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
在他扶額歎氣時,房間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葉槭流接起電話,裡麵傳出了前台女士的聲音
“請問是艾登·諾蘭先生嗎?很抱歉現在打擾你,不過剛剛有一位女士在前台指明給你留了一張便條,請問需要送到你的房間嗎?”
女士?哪來的女士?我怎麼不知道……葉槭流不禁沉思起來。
“謝謝你的告知,不過不需要麻煩了,我現在就下去前台看看。”他客套地說。
掛掉電話,葉槭流穿上外套,離開房間,來到酒店的前台。
“這裡,給你的便條。”前台女士把一張便箋從大理石台麵上推過來。
葉槭流一邊接過便條,一邊隨意地問道
“那位女士還有說什麼嗎?”
便箋似乎是什麼咖啡館的杯墊,淡黃色的厚紙張上印著深棕色的咖啡館標誌,入目是一行隨性灑脫的英文
“決定好我們喝咖啡的地點了。——RH”
同時,前台的女士也彎起眼睛,輕鬆地說道
“啊,她說這是一個小忙,是她順路幫彆人帶的便條。是你認識的人寫的嗎,諾蘭先生?”
……葉槭流平靜地收起便條,對著前台女士微微頷首
“我大概知道了,謝謝你。”
理查德·福爾摩斯,縮寫RH……一個隻有我們心知肚明的名字,拿來作為聯絡暗號再合適不過了……葉槭流轉身向著酒店外走去,搜索便簽上的咖啡館的位置。
路過一處巷口時,他稍稍放緩腳步,有些遲疑地抬起右手,按在自己的右眼上。
雖然卡特估計也會換張臉,但和卡特見麵的話,葉槭流也不打算用艾登·諾蘭的外表,接下來的問題就是,他應該用什麼樣的麵孔。
沉默片刻,葉槭流輕輕按住臉上的麵具。
他的麵孔開始發生明顯的改變,骨骼變位,肌肉舒展,眼睛的形狀和顏色一同變化,虹膜顏色定格在平平無奇的深褐上,發色由黑色轉變成深棕色,額發裡垂下一縷淡銀的發絲。
這是一張糅合了葉槭流和懷特·克朗部分特征的臉,看起來和二者都有著足夠多的區彆,眉眼清秀,少了幾分此前的冷淡,又多了幾分淩厲。
無論是看過葉槭流,還是看過懷特·克朗的人,都不會把他認成他們中的任何人。
但他也不能說這就是他……說實話,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樣的。
葉槭流沒有繼續想下去,他身上的衣服也從整齊的西裝三件套,變成了休閒的T恤長褲和薄風衣,看起來和酒店走出來的黑手黨教父完全是兩樣了。
便簽上的咖啡館的確在台伯河岸,葉槭流很快看到了咖啡館放在門外的黑板,快步走進了咖啡館。
無數信息窗口懸浮在視野之中,每個人身上都浮現出一行行白色文字,列出他們的信息,葉槭流看了一圈,很快找到了他的目標。
靠窗的桌邊,坐著一個棕發棕眼的男人,一張毫無特色的臉,不算難看,但也不會讓人覺得帥,和路人沒有什麼區彆。
他的眼睛望著窗外,目光中浮動著意識的痕跡,塵埃在遊離的思緒裡漫漫飄浮,緩緩沉進鉛灰色的迷茫裡。
當葉槭流的視線投過去,男人似有所覺地轉過頭,對著葉槭流,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這個笑容出現的瞬間,某種濃烈的氣質在他身上忽然清晰起來,讓這個平凡的男人一瞬間擁有了無與倫比的魅力,變得讓人移不開眼神,任何人都不會將他再錯認成普通人。
葉槭流在他對麵坐下,看到卡特麵前放著張羅馬地圖,忍不住問了句
“你沒找到你的房子?”
“不,我找到了。”卡特感歎地說,“看來有些時候,我的確應該相信希望,不是嗎?”
如果你說的“希望”是指去看一眼房子到底在不在而不是直接放棄,那我沒什麼可說的……葉槭流抬手示意服務生,要了一杯加奶咖啡,轉頭看向卡特
“我以為我們約定的見麵時間應該在幾天後?”
卡特喝了口咖啡,笑著說
“當然,不過考慮到這裡是意大利,我覺得我也應該入鄉隨俗,接受意大利人的時間觀念,比如說時間尺度應該由人的感受來決定。這麼看,我今早經曆的那場偶遇,簡直像是就發生在幾分鐘前。”
葉槭流低下頭,看見地圖上平喬花園的位置,一座彆墅被用紅筆圈了起來。
“今早我散步時經過了這裡,順便一說,這提醒了我,散步路線可以距離住處再遠點。不管怎麼說,我在這裡看到了一位老朋友,我想他應該不是在找我,但既然他看到了我,也不妨礙他調整原本的計劃。我猜他在拉斯維加斯的時候應該非常生氣,看起來他現在還記得那場怒火。真可惜我沒辦法親眼目睹。”卡特用手指輕輕點著地圖,笑容滿麵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