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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軌跡糾纏的長劍映在葉利欽的眼瞳裡,在那雙總是風平浪靜的眼眸裡,激起了難以置信的波瀾。
望著階梯上一步步走下的女武神,一瞬間,葉利欽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諸多疑問。
為什麼費雯麗會追上來……為什麼觀眾廳裡的歌聲沒有停止……為什麼她會擁有這樣的力量……那雙人造的眼睛為什麼能看到他看不到的世界?
為了試探費雯麗現在的實力,他安排了演出開始前的襲擊,根據她出現的時間和登台時的狀態,就能夠推測出她在這半年內有沒有晉升到更高等階。
當費雯麗穿著染血的白裙出現時,葉利欽也得到了結論。
但現在看到費雯麗時,他才忽然發現,她和舞台上的歌唱家有著明顯的區彆,她現在應該已經是第五等階的天命之人!在短短半年內她晉升了兩個等階!
她故意放慢了解決襲擊的速度,隱藏了自己的真實等階,從而讓他的判斷產生了巨大的誤差。
在此之前,葉利欽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安娜尚未飛升時,他就已經是輝光教會的主教,他親眼看著那個女人走進梵蒂岡教廷,在眾目睽睽下,戴上了鑲嵌無數寶石的教宗冠冕。
沒有人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被什麼樣的過去造就,就先一步被她的光輝所照耀。
那之後,他和無數人一樣,為她淵博的學識、與生俱來一般的高貴與理性,和無與倫比的才華折服。
她以常人無法企及的速度,攀升到了燈光之道路的儘頭,見證過祂的光芒後,再沒有任何天才能夠讓葉利欽驚歎。
每一任使徒都會由教會的祭司教導,她們的老師最少也是半神,無論她們是什麼時候被教會發現的,在回歸教會後,她們都會綻放出與身份相符的光彩。
可惜的是,她們的光芒始終無法與安娜相媲美,就仿佛不夠完美的人造工藝品,永遠比不上原型那種無法模仿的純粹美麗。
而越是如此,旁觀者越會忍不住透過這些模仿者,不斷描摹她們的原型身上那獨一無二的光芒。
為了再度看到那道光芒,葉利欽耐心等待了許多年,教會的使徒一任接一任變更,他在教會裡的地位也越來越高,終於,他等到了教導新一任使徒的機會。
作為祂的意誌的繼承者,無論費雯麗展現出多令人驚豔的天賦,葉利欽都不會覺得意外。
——所以在接觸這個女孩之後,他才會為他看到的一切感到深深的失望。
她無知淺薄得匪夷所思,空洞乏味得讓人厭倦,還和所有這個年齡的女孩一樣自以為是……如果她隻是在降臨儀式前這樣,葉利欽還能夠不在意這些缺點,然而他接手她時,她已經經曆了降臨儀式,身上卻依舊看不到任何安娜斯塔西婭的特質。
每每看到她,葉利欽都會萌生出一個他不願深想的念頭:
或許她其實是個失敗品,導師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她,祂或許根本沒有在儀式上降臨,所以費雯麗才會毫無改變。
如果不是她的欲望和安娜一樣是歌唱,葉利欽覺得他會認為這就是真相。
為了矯正費雯麗身上的那些缺點,葉利欽做了很多努力。他讓她遠離外界的誘惑,保護她的純淨和高貴,不讓她被權力的毒汁所毒害,希望她不會像其他女性那樣容易被感性支配,無論何時都能夠維持理性,在燈光的道路上攀升得越來越高……
他相信他能夠培養出一個能夠達到導師標準的使徒,讓她托舉著導師攀升到更高處。
現在,她的確攀升到了更高層次,來到了他麵前,可葉利欽依舊沒有從她身上看到安娜的影子。
她和祂完全不像,她現在展現出的特性也與祂完全不同,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力量……為什麼祂的容器會變得和祂、和以往的使徒、和他的期望毫不相像?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葉利欽喃喃。
費雯麗一步步走下了台階,劍尖的光芒在空氣中殘留,忽然劃破了璀璨的燈光,如同墨筆從紙上提起筆鋒,牽起淡金色的餘墨。
葉利欽的身上突然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傷口處溢出了近乎液體的金色光芒,接觸到空氣的瞬間,破碎成了無數光點。
他的身體似乎隻有一半還有血肉的特質,另一半已經變成了類似於光的狀態,然而就算這樣,他也完全無法抵擋這道攻擊。
葉利欽的身體晃了晃,身上的光芒驟然暗淡,發出了難以抑製的痛哼聲。
他深邃的眼眸裡,一顆顆璀璨的星點旋轉起來,仿佛群星的幻象在黑暗中盤旋,將所有觸及到他目光的意識全部拉入其中。
夢境的虛幻感迅速彌漫,越過了費雯麗的身邊,再一次將她拉入夢中。
下一秒,朦朧的夢境驟然碎裂,葉利欽踉蹌向後退去,雙眼緊閉,眼角不斷流下金色的血淚。
他的麵前,費雯麗的身影清晰地凸顯出來。
“我把另一個大腦留在了舞台上,讓你以為我還在那裡,不會想到我會在這裡等著你。”她說。
把葉利欽拉入獨立空間後,懷特隨即把和第二大腦交換位置的費雯麗也拉了進來,第二大腦則帶著“棘刺”,代替她在台上唱歌。
第二大腦本身儲存了大量“閱讀綜合征”帶來的信息,“棘刺”會遺忘的負麵特性對它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忘掉越多越合費雯麗的心意。
至於會讓第二大腦萌發某種突如其來的激情這一負麵特性,這也在費雯麗用源代碼艱難地進行調整後,變成了“激情播放獨唱錄音”。
“棘刺”欺騙了觀眾的感官,讓他們看不到台上的不是費雯麗,而是一個懸浮的大腦,也意識不到事先錄製的歌聲和現場演唱之間的區彆。
這種迷惑對位於另一層空間的葉利欽是無效的,但他從未在意過費雯麗的歌聲,也不會察覺到這其中的差異。
越來越多的金色光絲在葉利欽身邊浮現,穿透了他的身體,他感覺到這些光絲抑製了他,再加上懷特對他造成的傷害,讓他無法完全發揮出半神的力量。
“原來是這樣……”葉利欽一邊忍著痛,一邊思考著對策,同時低聲開口道,“所以你完全有餘力去幫助懷特,他現在在獨自麵對你的導師,你卻選擇來向我展示力量?”
他猜測費雯麗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否則她不可能不對安娜感到好奇和渴望,就算她知道了,並且不想承認這點,她也應該想要親自看一眼祂。
隻要她有一點遲疑,隻要她看著他,他就可以抓住機會,讓她墜入夢境,逆轉眼下的局勢——
輝煌燦爛的光潮在視野中驟然爆發。
葉利欽的眼眸在金光中凝固。
意識中,時間似乎定格了,他的眼中失去了那抹明豔的紅,刹那的空白後,熾烈的光芒徹底吞沒了他。
他看到了淡淡的光點從他身上逸散出來,他的身體也在不斷虛化淡去,葉利欽忽然理解了,那是從他體內逸散出的奧秘,是他的靈魂消散發出的光芒。
意識破碎之際,他的思維才終於捕捉到了剛剛的刹那發生的事。
空氣中留下一道道紅發漫卷的殘影,劍鋒掠過他的脖頸,平滑地斬開了他的身體,金色光絲瞬間滲入他的身體,將他的意識融化成了細微的光塵。
費雯麗舉起光輝之劍,在一劍斬斷了他的頭顱。
光輝之劍倏地散開,變回無處不在的光絲,在費雯麗的手中漸漸透明消失。
她幽綠的眼眸重新亮了起來,不再是剛才關閉的狀態。
四處逸散的奧秘漸漸聚集在一起,一件物品的輪廓在淡淡的光點中浮現。
費雯麗抬起右手,接住了葉利欽的遺物。
她低頭望向手中的遺物,用平靜的語氣說:
“我不是來向你展示力量的。我是來殺死你的。”
這一次,遺物無法再回答她。
說完這句話,費雯麗忽然感覺到了一股跳轉的力量。
她意識到這是懷特先生在重新合並劃分出的空間,她和他都即將返回現實世界。
也就是說,懷特先生已經破壞安娜附身的聖器了……費雯麗轉過身,向著觀眾廳走去,在空間重新穩定之前,回到了她的位置上。
她收起第二大腦和“棘刺”,麵對台下的觀眾,重新將自我投入歌聲中。
……
費雯麗的獨唱音樂會在長達十六分鐘的掌聲中結束了。
和工作人員告彆,費雯麗離開巴黎歌劇院,等到了來歌劇院接葉利欽的車。
司機在看到她的瞬間就認出了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麗斯特小姐!”
他急忙下車,為費雯麗拉開了車門,費雯麗坐進車裡,對他說道:
“請把我送回輝光大教堂。”
司機下意識點頭,隨後反應過來,遲疑道:
“可是葉利欽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