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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暴雨後的清晨, 空氣裡彌漫著潮濕的水汽。
風從沒關緊的窗戶裡鑽進來,繞著床上的人形打了個旋,於是一隻手從被子下探出, 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緊接著放棄地縮了回去。
早上七點, “情感失控”的瘋狂狀態結束了……但真的要這麼早起來嗎?我又沒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葉槭流本來想要爬起來, 但一點微弱的念頭從腦海中飄過,讓他稍微遲疑了一下。
意識立刻被困意拖了下去,他掙紮了一下,可惜反抗得不怎麼堅決, 很快又重新沉進了睡夢之中。
睡了兩小時回籠覺, 葉槭流終於緩緩從睡眠中蘇醒。
他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來, 踩著拖鞋向盥洗室走。
沒走兩步, 葉槭流忽然身體一僵。
昨晚的記憶終於遲來地湧進他的思維, 他雕塑一樣定格在通往盥洗室的路上, 一動不動。
“……”
這一刻,葉槭流想起了昨晚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他把老爹撿了回來, 認為能夠從老爹身上獲得他想要的, 知道老爹不會簡單地向邪神屈服, 又從盧卡那裡了解到他的想法, 還有他對於盧卡的在意,於是非常自然地選擇神降自己,以神靈的身份在第一時間震懾住他, 接著用他自己的想法擊潰他,使得他在恍惚中向神靈屈服……怎麼想都是貨真價實的邪神行為。
現在說我原本沒打算用這麼粗暴的手段是不是太遲了……!雖然我的確想要通過老爹聯係到白焰, 並且從他那裡了解更多關於白焰的情報, 但我是打算好好談談的……我和那個裁決局局長的老爹都談成共進午餐的關係了!葉槭流張了張嘴, 手指在空中無力地抓了兩下,最後抬手捂住臉,發出一聲蒼白的歎息。
來羅馬之後,葉槭流基本完全放棄了晚上出門的想法,他現在頂著“教父”的身份,每個遇到的盧那家族的人,都在幫他強化這個塑造,遠比塑造“白王冠”時更加高強度,導致披著艾登·諾蘭的馬甲時,他的思維方式也會不自覺地接近“教父”這個形象。
再加上狄安娜幫他把“情感失控”的瘋狂症狀堆到了晚上,那些冰冷無情的情緒被堆疊的瘋狂一放大……昨晚就是最鮮明的例子。
所以最近一吃完晚飯,葉槭流就會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裡,看看書看看電影泡泡咖啡,消磨時間到睡覺的點,再一覺睡到第二天清晨,以正常的狀態迎接新一天。
但昨晚對於費雯麗來說很重要,葉槭流也難得晚上還在外麵奔波,饒是如此,他也是一回羅馬就急匆匆往酒店趕。
結果就是這麼點時間……葉槭流站在水池前,一手按住水池邊緣,一手扶著額頭,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抬起頭,打開墨綠桌麵,看向桌麵上的卡牌。
最顯眼的就是桌麵中央那張橘金色的卡牌,老爹就在卡牌上和他對視,旁邊圍著一圈花裡胡哨的信徒卡牌,呈現出包圍之勢。
葉槭流:“……”很好,證據確鑿。
他雙手撐住鏡子,額頭有規律地輕輕撞著鏡麵,一麵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絕對不能說是一個好的開始,他們這個密教雖然沒幾個信徒,但每個信徒都是完全自願選擇他的,不存在什麼強買強賣行為,然而老爹這個情況,很難說是他真的發自內心選擇成為葉槭流的信徒。
往好處想,至少眼下的情況的確是他希望看到的,哪怕成為信徒的隻是一半的索爾·馬德蘭,在他選擇信仰葉槭流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成為葉槭流的所有物了。
往壞處想就多了——他們這個密教規模雖小,但裡麵可是充滿了老爹眼中的犯罪分子。
進裁決局喝咖啡勤快得像打卡的紐約殺
人魔兼聖杯教會使徒;
剛剛乾掉葉利欽祭司的前在逃輝光教會使徒現教會掌權者;
身負征服之力、一度和老爹在下倫敦對狙的前怒銀之刃刺客;
潛伏在人類社會裡的未來異種守護者;
老爹追蹤了許多年,倫敦之夜的幕後黑手,將整個倫敦收入箱中的神靈侍者;
惡行累累完全無須贅述、在倫敦興風作浪,昨晚剛剛和燈教使徒聯手,直麵燈教導師的白王冠;
當然,現在還要加上一個羅馬的黑手黨家族教父。
在老爹眼中,我們這個密教的信徒,恐怕有一個算一個都該被抓進局子吧,簡直不敢想象下次聚會時會是什麼場麵,難道我要暫時不讓他參加聚會嗎……想想那個畫麵,葉槭流又感覺自己頭疼了起來,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
但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因為那個回籠覺,他已經遲了很久才起床。
昨晚索爾被他安排在了套間隔壁的房間,並且出於教父的思維,他把房間的門窗都用啟的特性鎖了起來,防止老爹半夜逃跑——雖然他覺得以索爾的身體狀況,這樣的行動對他來說恐怕難了點。
做了一定心理準備,葉槭流換好衣服,走向通往隔壁房門。
手指間縈繞的淡紫色光芒包裹住門把手,房門無聲無息地打開。
窗簾靜靜垂在窗戶玻璃前,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天花板上換氣口的柵欄被卸了下來,房間裡空無一人。
……
大雨衝刷掉了昨晚留下的所有痕跡。
遊客們說笑著在小巷裡穿行,地麵乾乾淨淨,沒有任何血跡,屋頂上也看不出被瘋長的植物蔓延過,陽光灑在開滿薔薇的陽台上,晃出明豔耀眼的色彩。
昨晚隻是一場裁決局的抓捕行動,就算有所傷亡,凶手的身份都很確鑿,沒必要保留現場。
因此索爾沒有看到任何他想要看到的東西。
他站在街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對麵的小巷。
如果有一具屍體,威廉大概會把她送去醫院,隻有天命之人死後會變成遺物,凡人的屍體總要去往一樣的地方。
威廉大概沒辦法那麼快爬起來,能夠合理休假的話,他絕對會選擇躺在床上請假,如果同伴去慰問,他就會敏捷地把遊戲機往被子下一藏,然後露出好看的微笑,可憐巴巴地說他需要安慰。
這種時候,索爾就會不動聲色地走到床邊,從枕頭底下抽出遊戲機,接著安靜旁觀威廉被其他人錘得慘叫。
——但執行以往那些任務時,威廉也沒有像這一次這麼執著。
無論如何,索爾換了身打扮,也偽裝了容貌,從邪神手中逃了出來。
……或者這隻是他的妄想,當他選擇了向神靈屈服,他就永遠失去了回到陽光下的資格。
索爾閉上眼睛,伸手撫在自己心臟的位置。
心臟隱隱的鈍痛已經消失了,卻沒有讓他有多少輕鬆感,反而一種更沉的物質從心臟裡湧了出來,更加洶湧,也更加無法抵抗,像是海潮一樣,將他淹沒。
藏在皮膚下的吊墜在他醒來後不見蹤影,如果它沒有丟在小巷,或者被什麼人撿走,那麼它現在應該在那個邪神手裡。
他清醒時,身上的傷已經痊愈了一大半,隻剩下一些太深的傷口還纏著一重重繃帶,看上去昨晚有醫生對他進行過處理,並且用上了奧秘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