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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對你來說有特彆的意義嗎?”
這個問題沒有什麼不對的, 加西亞隻是有些顧慮,要不要向阿努比斯解釋阿維蘭和他來自同一個地方。
不過想想之前阿努比斯評價撲克時說的話,加西亞覺得祂早已經知道這些的概率比較大。
“算是這樣。”他坦白道,“我們是朋友, 以前在同一所大學, 他的宿舍就在我們的宿舍對麵。”
在友誼方麵, 加西亞倒是沒有什麼心理創傷, 比如說不願意承認他有過朋友之類的——他完全沒有這種情況。
他會在密大停留,是因為他想要那樣的生活, 一直以來他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為了得到想要的, 他也能夠輕易放棄更多, 哪怕他放棄的那些在常人看來更加重要。
隻不過對那時候的加西亞來說, 當他決定切斷建立起來不久的關係, 再次從休憩之所離開時,他也不會有多餘的躊躇和遲疑。
加西亞垂下眼眸,目光在牌麵的圖案上滑動,握著牌的手很穩定,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
“後來學校出了意外,他在那時候進入了多重曆史之門,我當時不在場, 聽說這件事也是很久以後了。
“我朋友告訴我, 那時候阿維蘭沒有徹底融化, 所以我們覺得他可能能夠從輝光中幸存, 在某一重曆史裡過著令人豔羨的生活, 可能會成為某個大發明家, 或者成為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偉人, 再不濟也要因為宣揚科學被綁上火刑架——雖然我覺得這不太可能,但某人一直在憂心忡忡會出現這種情況。”
然後他們到了第二史,古怪地發現這個猜想居然是真的,看起來阿維蘭在第二史真的混得挺不錯。
阿努比斯聽著他說這些事,隨後慢慢說:
“據我所知,阿維蘭沒被綁上過火刑架,不過一開始他的確被治安官通緝過,他說那時候他帶著蘇姆沿著河流逃竄,被河上的水警追了五天才逃脫。這是蘇姆小時候發生的事,以前我們聊天時,她提起過不少這樣的故事。”
隨著祂的話語,加西亞淡金色的眼睛裡也漾起了笑意。
“這麼說你們很早就認識了。”他說。
“對阿維蘭來說應該不算太早。”阿努比斯承認,“我知道他,已經是蘇姆成為紅海帝國的女王後了。起義軍闖入王宮,捉住了國王,暴丨亂者燒毀了宮殿,把市政廳變成他們的據點,奴隸們趕走了祭司,要求直接和神靈對話——這種事在無聲之月的國度裡並不常見。”
祂語氣平淡地說:
“我本來是去結束這一切的。但當我降臨在王宮,我看到了披著女王長袍的蘇姆站在那裡。她告訴我暴丨亂已經結束了,她會讓起義軍安靜下來,重新安置好所有人民和奴隸,被破壞的秩序也會很快恢複,我不需要出手乾涉。
“另外,她希望她和她的老師能夠得到一個和無聲之月對話的機會,她會讓無聲之月相信,她可以處理好紅海王國。
“最開始我沒有被她說服,因為很奇怪,這不是她一個人就能夠辦到的。後來我才知道在忙這些事的人不是她。就我看到的結果,她選擇把這些交給阿維蘭是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
短短幾句話,阿努比斯就已經勾勒出了一幅充斥著血與火的畫卷。
結合看過的紅海女王生平,加西亞對祂口中的往事也有了一些猜測。
這次席卷整個紅海王國的大起義,大概率是蘇姆卡拉穆和阿維蘭在背後推動的,是她帶領了紅海王國上下的起義,攻陷王城的暴丨亂也是他們計劃的,所以最終她這個篡位者才能夠登上王座。
但在神靈的視線下,她的王位就如同砂礫堆成的塔一樣脆弱。
阿努比斯降臨
時,恐怕是帶著死亡的諭示來的。
然而蘇姆說服了阿努比斯,她和阿維蘭甚至要求和無聲之月對話,並且最終獲得了神靈的承認,從而真正成為了紅海王國的女王,最終一步步成為了無聲之月的神靈侍者……加西亞逐漸在心中描繪出一幅曆史的真實圖景。
他倒不怎麼奇怪為什麼登上王座的不是阿維蘭。比起權力和地位,那家夥明顯對知識更感興趣,沒選擇的情況下他可能還會肩負起責任自己上,有了更好的選擇他絕對不會不願意放手。
加西亞甚至頗為陰謀論地想,說不定阿維蘭很高興有個學生可以去當女王,把他不擅長的部分全部接手做好,他才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更有可能他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收了蘇姆卡拉穆這個學生。
“之後我們有了更多時間認識。他們都是很好的朋友,阿維蘭想法很奇怪,但也很有趣,蘇姆則是值得敬佩的英雄。那時候阿維蘭經常用‘聚會’的理由召喚我,還總是抱怨我很難約,蘇姆這時候會站在他那邊。但如果我問起他們是不是應該去處理公務了,他們就會一起扭頭,開始說彆的話題,好像沒聽見我的話。”
看起來阿維蘭遠在多重曆史也在傳播不考試教的教義。加西亞頗感欣慰。
“你們聚在一起時都會做些什麼?”他問。
“吃飯,喝酒,打牌,嘗嘗阿維蘭做的新菜,一起辱罵無聲之月,問問彼此有沒有發展感情的對象。”阿努比斯簡潔地說。
給出了這個讓人覺得和神靈侍者應該非常遙遠的答案,阿努比斯又說:
“不過偶爾阿維蘭會想出一些很危險的計劃,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玩一下,我覺得應該有什麼人來阻止他,但能這麼做的隻有蘇姆,而蘇姆……”
祂語氣困惑地說:
“在‘滑雪板’這一類事之外,她隻會覺得阿維蘭的想法很好。我不理解她到底是基於什麼在相信他。”
……能讓神靈侍者覺得危險的計劃到底是什麼。加西亞不禁開始思索。
但他的腦海裡仿佛能看到那樣的畫麵:
在無聲之月這位神靈未曾注意的土地上,戴著麵具的阿維蘭正站在皇宮裡,興致勃勃地描述他的新計劃,“死亡之神”阿努比斯站在一旁聽著,露出困惑而又費解的神情,同時目光轉向一邊的蘇姆卡拉穆身上,想要從她口中獲得解釋,而白發紫眼的高挑女人隻是噙著微笑,專心聽完整個計劃,接著真心實意地和阿維蘭討論這個計劃該怎麼實施,阿努比斯在他們旁邊越聽越覺得十分迷茫,想阻止又不習慣……
“你說得對,”加西亞虛偽地迎合,“的確應該有人來阻止他。”
阿努比斯深有體會地點頭,停了一下,又承認道:
“不過他的計劃也很有趣,和他在一起,我們總是能輕易收獲快樂。”
“死亡之神”平靜地說:
“所以他死去時,他也把笑容永遠從女王的臉上帶走了。”
加西亞安靜地聽著,有那麼一小會沒有說話。
他記得阿努比斯隻用“女王”這個詞稱呼過一個對象,就是祂侍奉的神靈,有著“河川女王”這一尊名的“月神”。
幾乎是一瞬間,加西亞將那一個個人名聯係了起來。
紅海女王蘇姆卡拉穆,就是最終殺死無聲之月成神的月神,祂曾經的朋友阿努比斯,也成為了祂的神靈侍者,祂的老師阿維蘭,也是月神的老師。
加西亞對死亡並沒有那麼沉重的看法,他見過許許多多的死亡,親手帶走過一個又一個的生命,沒有過太多掙紮和遲疑,畢竟現實不會留給他發呆的時間。
每一次,他都能夠接受熟悉的麵孔離去的事實,目送他們消失在他看到或者不曾看到的地方。
所以這隻是又一次離開。
不需要多意外。
過了很久,加西亞抬起頭:
“謝謝,我知道了。”
他望著一望無際的沙塵,說:
“下次我會記得給他吹一首笛曲。”
……
適應羅馬帝國時期的生活隻花了奧格幾天時間。
主要原因是在夢醒的時候,奧格能做的事就隻有往前走。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和現世不一樣,第一史的大陸呈現出一種蓬勃的原生態,除了千奇百怪的動植物,看不到任何接近人類的生命,因此在奧格看來這一路上相當無聊。
更糟的是,對他來說,在陸地上移動完全比不上在海裡移動來得快,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走到目的地。
無聊的日程注定還要持續很久,唯一不一樣的就隻有夢,因此奧格的注意力自然而然放在了夢上。
在夢裡,他一樣在行進,不過和現實不同的是,芙拉維亞是啟道路的天命之人,她能夠帶著奧格進行傳送,這讓他們的行程大大縮短,也變得不那麼讓人難以忍受。
“馬格納斯駐紮在西部行省的邊界線,最近幾年皇帝的決定讓軍團失去了很多特權,他是受到影響最大的,也是對皇帝的不滿最多的。”芙拉維亞語速輕緩地說,手指在金發間靈巧地翻飛,“他最好的一點是,他既有對現狀的不滿,也有改變現狀的行動力。即使看到了覆滅的征兆,也有很多人願意默默忍受,祈禱所有事會自己變好,或者神靈會賜下恩賜改變一切——馬格納斯不是這樣的人,這對我們來說很幸運。”
她在給奧格剪頭發,羅馬審美裡男性的頭發不應該太長,一直以來帝國流行的都是短發,不過隨著蠻族逐漸進入帝國,對頭發長度的標準也在放寬,但總體來說還是不宜超過耳朵。
“他篡位隻是十五年前的事,當時擁立他的軍團長現在都還活著,讓他們決定再次推翻一個皇帝不是很難。”奧格說。
芙拉維亞輕輕笑了:
“可以這麼說,不過我們想要做到這件事也不會很輕鬆。十五年畢竟還是太久了點,足夠皇帝培養出一批忠誠於他的軍官,你見過蓋烏斯,他曾經和皇帝在同一軍團效力,現在皇帝身邊還有一些這樣的人。”
她一邊專心地給奧格修剪金發,一邊用輕柔的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