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原本應該成為頭等心腹大患的、如何不動聲色的突破位麵外側的界壁這件事情居然就這樣輕易的被解決了, 渡鴉一時之間恍恍惚惚如墜夢中,隻覺得商長殷比自己料想的還要更為不得了一點。
可是另一個層麵上,渡鴉卻又隱隱覺得, 那個人就應該是這樣的。無論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 隻要看到他的時候,便都可以安然的放下心。
他的存在便已經可以代表很多東西。
同時, 這些日子以來, 可能是因為和死之君留下的記憶越來越多的融合,所以渡鴉每每看到商長殷的時候,不知為何總會產生一種古怪的既視感。
——他好像,在商長殷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或許是因為那繁如煙海一樣的記憶尚且沒有全部消化完的緣故,渡鴉沒有辦法看清楚那個人的麵容長什麼樣。唯有那一雙如落日熔金一般的眼眸,就像是天上的太陽,隻要見過一次就會將其深深的刻入腦海當中, 根本無法輕易遺忘。
那一道身影應當是比麵前的七皇子要來的更為年長,也並不如商長殷的氣質這般的跳脫,嬉笑怒罵俱形於色……如果一定要去用什麼言語去表述形容那個人的話, 渡鴉覺得,對方當是在他見過的所有的所有人當中都獨一份的存在。
是過儘千帆之後的洗儘鉛華, 便是不言,也自有風華在身。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渡鴉的眼瞼閉合了一下:“我們就這樣進來了?”
商長殷稍微的思考了一下:“我也可以把你單獨丟出去。”
渡鴉立刻閉上了嘴, 也不站在他肩膀上了,當即就順著商長殷的大氅下擺鑽了進去, 力求不會被商長殷一伸手就給輕鬆的抓住。
但是烏鴉這種生物,終究就是閒不住還話癆的鳥,沒過上一會兒, 當渡鴉覺得自己似乎是安全了之後,他又悄悄摸摸的從商長殷的領口旁探出個腦袋來。
——但是渡鴉寧可自己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因為隻需要這從間隙當中的驚鴻一瞥,便已經能夠看到,外麵垃圾垃圾垃圾又是垃圾!
渡鴉頓時發出一種可憐的悲鳴:“【矽基】位麵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機械文明除了垃圾之外,難道就沒有彆的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嗎?!”
“越是發展到後期的機械文明,就越容易出現這種情況吧?”商長殷都是並不意外。
無限的依賴於科技,追求更多的能夠依靠智能與機械化去做到的事情。儘管在這個過程當中,文明的統治者本身也會為了能夠適應機械的進步而產生相對的進化,但是這種進化將會更多的具體在精神而非□□上。
畢竟,非神秘側的位麵,單隻是血肉之軀的話,又要如何去同冰冷的鋼鐵相互抗衡呢?
而越是高端的科技,其研發和製造所需要的經費也就越是昂貴。長此以往,不外乎隻有兩種發展的可能。
——要麼,以聚集了大量的金錢的財閥強勢崛起,將所有的高端的科技全部都富集在自己的手中。資本一手遮天,無人可敵。
——要麼,絕對理智的人工智能接手了世界的統治權,活人的世界,卻被身為死物的智能所分配和掌控。絕對的理性和絕對的正確將會在方方麵麵被執行,很難說對於人類來說,這到底能不能算作是一件好事。
但是,無論是這兩種方式當中的哪一種,都有一件事情是能夠被肯定的。
他們毫無疑問都會將人分作三六九等,有價值的被留下,沒有價值的被舍棄。在這裡,人和物品之間的區分已經被無限的抹平,當失去價值的時候,就算是活生生的人也會被視為“垃圾”,然後毫不猶豫的放棄,並且和其他的廢棄品被堆在一起。
他們不被視為需要保障生存和關照的生命,一顆尚且完好、沒有遭受到任何腐蝕的螺絲釘說不定都要比他們來的更為有價值。
商長殷並不奇怪。不如說,他曾經不止一次見到過這樣的世界,對此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你若是不喜歡垃圾區,就在我大氅內袋當中戴著便好。”他說。
渡鴉開始痛恨起自己為什麼不是諸如山雀、蜂虎一類的小體型的鳥了。如果那樣的話,他現在是不是就可以在商長殷看著便軟乎乎蓬蓬鬆的毛領裡麵自由的打滾安窩了?
商長殷未曾在意渡鴉的舉動。
垃圾區最好的一點就是足夠開並和包容,即便商長殷穿著這樣明顯格格不入的衣飾,也並沒有人朝著他多投來半個眼神。
倒是比此先諾蘭的那個機械文明的位麵,要來的有秩序許多。商長殷若有所思的想。
接下來,渡鴉便目瞪口呆的看到,商長殷以一種過於的、熟門熟路的方式,在街道上遊走。
渡鴉也不知道商長殷是怎麼做到的,他仿佛隻是在街上隨便的轉了兩圈,便突然拐入了旁邊的某一條看起來就陰暗逼仄、幾乎沒有人煙的小巷當中。
沿著小巷又向前走上一段路,很快,便見到一間看起來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傾塌的小屋出現在眼前。門口掛著的招牌一副要掉不掉的樣子,仿佛隨時都預備著掉下來,狠狠的砸一下往來的客戶的腦袋。
渡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是商長殷已經從容的塌了進去。
店內倒是遠比外麵看起來的要寬敞和整潔許多,所有的裝潢全部都是統一的原木色,頭頂的燈照下來昏黃的暖色。店內有兩扇大大的玻璃彩窗,以至於從外界照進來的光也一並變的五彩繽紛起來。
一隻擁有著薑黃色皮毛的貓咪不知道從哪裡跳了出來,踏著優雅的貓步,驕矜的走了過來,在商長殷的腳邊轉了一圈,用尾巴圈了圈他的腿,隨後在抬起頭的時候,同正從商長殷的懷中探出腦袋投來幽幽的注視的渡鴉對上了視線。
場麵一時間有如天雷勾地火,一貓一鴉仿佛下一秒便會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世紀大戰。
商長殷用手按住渡鴉,往自己的大氅裡麵壓了壓,而從吧台後麵也傳來了一聲呼喚:“好了,回來,莉莉絲。”
那隻薑黃色的貓咪這才不情不願的離開了。
從吧台後麵繞出來一個穿著圍裙,兩隻手裡分彆舉著打蛋器和奶油裱花袋的年輕男子,他的麵上有一些並不加以掩飾的詫異之色,也不知道究竟是裝出來的,還是的確對於有人這個時候來找他感到了驚異。
“我以為沒人來。”他解釋了一下,隨手把手中的打蛋器和裱花袋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在上下打量商長殷幾眼之後,男人微微挑了挑眉。
“很厲害啊。”他說,“你也是那些被卷入【矽基】的原世界土著居民吧?不過,你和那些人看起來可不大一樣。”
至少以男人這些日子裡的冷眼旁觀來看,主塔應該是入侵了一個非常下等的位麵。因為那些被卷進來的人無論是認知還是眼界,巨大多數都極為短淺,甚至還處在怪力亂神的文化當中,可是卻又並不真的掌有什麼神秘側的力量。
那豈不是就隻剩下愚昧了麼。
總而言之便是,莫說拉攏的必要了,直接連接觸都是不需要進行的。
細算下來,麵前看起來甚至年紀有些偏幼的少年,還是那些人當中第一個找到他這裡來的。
男人的身份是這一片街區的情報商。
雖然說不出什麼隻要有錢什麼都可以幫忙辦到的話,但是在垃圾區的這一片,情報商無疑就是那一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掃地僧。他不參與到任何的勢力競爭和糾紛當中,但是其他人也不要招惹到他的頭上去。
如此超然的地位,絕非是其他人願意“給他一個薄麵”,而完全是情報商自己為自己爭取來的。
而在確定了自己沒有人敢惹的權威之後,情報商並沒有繼續開疆擴土的打算,而是在所有人的大跌眼鏡之下,開了這麼一家藏在深巷裡的咖啡店,做些情報販賣之類的“安全”工作。
但即便如此,情報商的咖啡店,也不是隨便在路上抓一個什麼人來就能知道的。
商長殷也笑了笑:“怎麼,難道老板做生意,還要看是不是本位麵的人嗎?”
“自然沒有那樣的道理。”情報商解下自己的圍裙,站在吧台前,將一張菜單朝著商長殷推了過來,“客人想要喝點什麼?”
那上麵是種類繁多的咖啡,另一麵則是一些能夠被提供的小點。不過,有的食物的價格是比較合理的價位,有的則生怕看的人注意不到一樣,用大寫加粗的字體突出了一個極為恐怖的數字。
商長殷心下了然,顯然,這些便是“特殊服務”了。
“老板,你這裡可以定製服務嗎?”商長殷問。
情報商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像是覺得有些麻煩一樣的咂了咂嘴。
“我這裡一般都是定食,你突然和我說要我研發新品也有點難為人啊……”
商長殷並未說話,隻是搖了搖自己的骰子——頓時便有數塊兒成色非常好的金子出現在了桌麵上,壘在一起,堆疊成了小山。
原來那骰子倒是被他給當成空間儲存器一類的道具去用了,當真是能者多勞。
情報商拿起一塊兒金子在手中捏了捏,當即臉色一變,笑的有如春暖花開,非常的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但是顧客的意願就是我們做事的準則。您想要什麼定製飲品?”
“本店一定會為您準備最合身的服務!保管您滿意!”
南國富饒,邦土無數,更是遠近數十個小國的君主國,年年納歲拜貢。光是商長殷自己名下的財產便已經頗為豐厚可觀,此次前往失落之地,在知曉了他擁有著能夠儲物的芥子須彌之後,南國皇帝更是可著勁兒的給他裝。
看那架勢,如果可以的話,南國皇帝說不定會想讓商長殷直接把整個國庫都一起帶走算了。
這還不算,皇後也遣身邊的宮女給商長殷送來了整盒整盒的寶石和東珠。其他的位麵,南國的貨幣無法通用,但好在貴金屬和珠寶的價格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大差不差。
如果不是商長殷百般阻攔,並且再三強調不需要的話,他的母後甚至有去把自己的鳳冠還有其他的頭麵都融了給他帶走的心思。
商長殷:……不用,真的不用,謝謝母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