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岑行簡拒絕不了這些銀票。
他不是孑然一身,父王去世後,留給他的不止這一個王位,還有封地的種種,包括駐守渠臨的軍隊。
自戰事停歇以來,聖上逐漸重文輕武,以至於兵部頒發軍晌時都會怠慢延遲。
聞公府有殿下在,加上權威甚重,不敢有人輕忽。
但隻剩岑行簡一人的祁王封地卻是不同。
柿子要撿軟的捏。
岑行簡及冠後,告病多日,本想趁此不再回上書房,但渠臨情況不容忽視,他隻能又重新回到上書房,這同樣是向聖上表明態度——他不急於回封地。
祁王是唯一的異姓王。
隻是這一點,就足夠聖上忌憚。
岑行簡心知肚明,他垂眼看向這一匣子的銀票,銓叔進來時,也看清這一幕,震驚:
“王爺,這是?!”
岑行簡把木匣子合上,推給銓叔,語氣格外平淡:“送去渠臨吧。”
銓叔看得出王爺此時情緒不高,但他還是不解:
“這銀票是從何而來?”
岑行簡輕哼一聲,抬頭朝太子府的方向看去:“除了那位,誰還能有這麼大手筆。”
銓叔順著王爺的視線看去,倏然噤聲,他有點擔憂。
岑行簡半闔眸,很快睜開:
“送回去吧,省得他們再傳信來哭。”
渠臨有一眾他的叔伯,非是同姓,也意不在逼他,隻是偶爾傳信時,難免要提及渠臨如今的難處。
聽久了,和哭窮沒什麼兩樣。
岑行簡清楚,他們不是在逼他,他們比誰都盼望著他回去。
他一日不回渠臨,祁王這個稱謂就一日名不副實。
銓叔歎息:“但是和那位牽扯上,可不是什麼好事。”
岑行簡:“他不是傻子,這一匣的銀票不是他在收買我,而是在撇清和我們的關係。”
銓叔不解。
岑行簡沒再解釋。
這些銀票送來後,坐實了謝玉照從他這裡買去暖玉,而非人情來往。
謝玉照知道他拒絕不了,所以連隻言片語都不曾留下。
謝玉照不蠢,雖說祁王府是個很好的助力,朝堂內連三皇子在麵對他時都偶爾有拉攏之意,但謝玉照從來沒有,祁王府對於謝玉照來說從不是助力。
這和他不願娶褚櫟秋是同樣的道理。
京城人人相傳的流言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真,褚櫟秋的確挺聰明,覺得有丞相府相助,謝玉照的儲君之位會做得越穩。
但她卻忘了,朝堂上文有丞相,武有聞公,一旦兩者結合,臣子團結一體,還要皇上做什麼?
沒有一位帝王願意看見這一幕。
丞相和顧閣老都心知肚明地和太子府拉遠距離,但這是形勢所逼,丞相放任京城流言,不把褚櫟秋婚嫁,也是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這二位未必看不出大勢所趨,所以張閣老和丞相從不與任何皇子有所牽扯,已然是竭儘全力了。
謝玉照權勢之盛,早就不需要拉攏勢力,而是要擔憂那位的猜忌。
所以,岑行簡才說,根本不需要擔心祁王府會和太子府牽扯上關係,沒有人願意看見這一幕發生。
薑亦棠不知道這些事情背後的意義,也不懂一枚暖玉會牽扯出來多少事端。
早出晚歸,她漸漸習慣了在上書房的生活,也不如一開始覺得忐忑。
月事漸漸減少,等身上徹底乾淨那一日,薑亦棠實實在在地鬆了一口氣,她仿佛活過來一般,撲向謝玉照時杏眸都是彎的:
“謝玉照,我好了!”
謝玉照閉了閉眼。
若非薑亦棠現在並未及笄,他恐怕會覺得她在暗示他什麼。
衛笠看得咂舌,殿下都及冠一年了,後院一貫無人,守著姑娘看得見吃不著,也不是件易事。
可惜,這種情況,殿下還得維持至少兩年。
衛笠沒忍住低頭偷笑。
九月漸底,不得不褪去夏裙,換上較厚的秋裝,乍入十月,薑亦棠披著謝玉照替她攏緊的披風,才進上書房,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四周人時不時朝她看來一眼。
薑亦棠不解,再抬頭,忽然一頓。
她看見了端坐在丘榮公主身後的褚櫟秋。
褚櫟秋也看見了她,偏頭,衝薑亦棠溫柔地抿唇笑了笑。
她生得仙姿玉貌,氣質溫和嫻雅,頭頂戴著的玉蘭步搖仿佛都給她添了分如詩如畫的恬雅,隻是坐在那裡,就讓人忍不住朝她頻頻看去。
但薑亦棠沒看,榮淩本來還擔憂地朝她看了眼,誰知道薑亦棠態度很自然地問她:
“她日後不再告假了?”
榮淩多看了她一眼,見她是真的沒在意,才說:“丞相府的事解決了,她肯定要回來上課的。”
除非丘榮公主不再來上書房。
薑亦棠悶悶地鼓動了下腮幫,她懨懨地耷拉下眸眼,一直沒在上書房看見褚櫟秋,她都快把這個人忘了。
她還是很在意褚櫟秋。
薑亦棠喪氣地垂下頭,覺得自己小心眼這個毛病是真的沒救了。
岑行簡見她這幅喪樣,懶散地耷拉下眸眼,須臾後,忽然五皇子出聲:
“三姑娘,你今日去東宮時,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上書房內倏然一靜。
眾人終於反應過來,不論京城傳言是什麼,如今能被殿下特殊對待的可隻有一位。
薑亦棠不解地看向五皇子:“你找謝玉照?”
五皇子憋紅了臉:
“到底行不行?”
薑亦棠納悶,他找謝玉照,自個去找就好了,問她做什麼?
褚櫟秋眉眼的笑不著痕跡淡了淡,她不由得朝薑亦棠看了一眼,她知道薑亦棠在上書房,也知道薑亦棠會去東宮用午膳。
但褚櫟秋都不曾放在心上,她早知道殿下對薑亦棠的在意,一時在意會隨時間門濃淡,過眼雲煙罷了。
隻是她沒想到,薑亦棠居然有本事讓五皇子等人認可她。
五皇子這一句問話,無形中坐實了薑亦棠是東宮女主人的身份,連能不能去東宮都要詢問她。
他在替薑亦棠抬高身份。
一些看戲的人頓時收斂心思,再不敢朝薑亦棠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