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 帝後大婚的前一日。
坤寧宮中忙得腳不沾地,榮淩提前到了皇宮,替小姑娘裝箱時, 榮淩想到什麼,情緒低落了些許。
小姑娘覷見,不著痕跡地輕抿唇。
她知道榮淩為什麼會低落,要說京城這麼多世家貴女中, 誰和榮淩的關係最好,自然是陳鈺磬,但陳將軍在關鍵時刻投向謝玉桓,而且將軍府是追殺她的主力,於情於理, 她都不會在這件事上去勸說謝玉照放過將軍府。
早在一年前,陳鈺磬就已經在相看親事, 在她去陵陽城的時候,陳鈺磬也嫁了人家, 當時也是榮淩去添的妝。
禍不及出嫁子女,陳鈺磬活得好好的,並沒有被牽扯到。
但是, 陳鈺磬主動和她們斷了往來, 榮淩和小姑娘也沒有去信的打算, 這場宮變,她和榮淩都是順著水漲船高, 陳鈺磬和她們截然相反。
尤其懸著那場追殺,謝玉照是下令處決將軍府的人,她們間隔的是血海深仇。
榮淩情緒整理得很快,等小姑娘再看過去時, 榮淩扭頭正在和佟容說著話,二人時不時朝明日小姑娘要穿的禮服上看一眼,彼此對視,忍不住低笑出來。
小姑娘被笑得有點赧然,她一點點攥緊手帕,緊張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按照習俗,大婚前,她和謝玉照有三日不能見麵。
總歸有各種見麵會不好的說話,所以,即使二人都身處皇宮,這兩日愣是沒見一麵。
薑亦棠也不知道謝玉照那邊是什麼情況。
坤寧宮的偏殿中已經住進了數位嬤嬤,指導小姑娘大婚時的禮儀,態度恭敬,她們被挑選來之前都見過皇上,對皇上的吩咐銘記於心——一切以娘娘意願為主。
但有些縟節少不了。
是夜,榮淩沒有回去,而是也住到了坤寧宮偏殿,小姑娘在床榻上翻來翻去,怎麼都睡不著。
她和謝玉照相識多年,曆經兩世,才走到今日這一步。
薑亦棠誰都沒說,但她比誰都緊張。
燭心被燃儘,殿內逐漸昏暗,小姑娘也終於覺得困意來襲,逐漸陷入沉睡。
薑亦棠不記得是多久了,外間天都未亮,忽然殿內響起聲音,青粟和佟容一起把她拉起來,她嚇得一懵:
“怎麼了?”
青粟忙不迭道:“姑娘,今日是您和皇上大婚,時間不早了,要起來準備了。”
薑亦棠下意識地扭頭看向楹窗外,楹窗被宮人開了半扇,奄奄一息的月色照在殿院的地麵上,她有點傻眼。
時辰不早?
小姑娘有點欲哭無淚,昨日她本就緊張得不行,睡得很晚,幾乎是剛閉眼就被青粟等人叫起來了。
知道這般,昨日她就不胡思亂想了。
小姑娘再困,也不會在今日賴床,她沒有磨磨蹭蹭,而是抓緊時間坐了起來,宮女來回出入淨室,一盆盆熱水被抬進去,須臾,佟容跟著一道出來,低聲道:
“姑娘,水溫調好了。”
是了,今日的第一道流程便是沐浴。
衣裳被褪去,小姑娘裸著雙腿進了浴桶,全身都浸泡在溫熱的水中,水麵上飄浮著零零碎碎的乾花瓣,散著淺淺淡淡的清香,等泡了有一刻鐘時間,有嬤嬤進來,恭敬低聲道:
“等會許是會有些疼,娘娘請忍著些。”
小姑娘現在還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等她乖巧地伸出胳膊,嬤嬤拿出粉膏塗抹在上麵,稍等片刻,清洗乾淨後,忽然用粘布裹在手臂上。
這個時候,薑亦棠已經有種不好的預感了。
果然,嬤嬤手疾眼快地一拽,粘布被“嘩啦”撕開。
淨室內不由得傳來一聲猝不及防地痛呼聲,小姑娘都快被疼哭了,嬤嬤動作頓了頓,有點為難地停在那裡。
薑亦棠嗚咽地吸了吸鼻子,她伸手去摸剛黏過的手臂,隻覺得手底下一片細滑,她有點驚呆。
要知道,她這兩年都是嬌生貴養,一身的肌膚養得甚是白皙細膩,但和現在卻是沒法比。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驀然不覺得疼了:
“嬤嬤繼續吧。”
淨室中時不時傳來一聲輕呼,等徹底結束,都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小姑娘穿著褻衣出來,濕漉漉的青絲披散在肩頭。
今日替小姑娘梳妝的人不是佟容,而是一位老嬤嬤,據說老嬤嬤已經年過五十,有子有女,孫二繞堂,是個有福的人。
薑亦棠對鏡而坐,聽著身後嬤嬤笑著說:
“娘娘不要緊張,女子家都有這麼一回,您是要嫁進皇宮做娘娘的,這般福分旁人求都求不來,皇上疼您,娘娘日後一定會幸福美滿的。”
薑亦棠對這類言語不作任何評價。
她沒覺得嬤嬤說得對,也沒覺得嬤嬤說得不對,但總歸嬤嬤是在祝福,小姑娘低眸輕聲:
“便借嬤嬤吉言。”
嬤嬤笑意越發盛了些,她替小姑娘梳著青絲,口中念念有詞道:
“一梳梳到尾,夫妻恩愛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白發齊眉共攜手。”
“三書梳到尾……”
銅鏡中的女子被施抹了粉黛,雙唇輕抿紅紙,沾上緋色,細眉輕描,尾鉤略微彎下,婉約如畫,小姑娘看著銅鏡的自己,驀然有點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