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晟不動聲色, 揮手讓下屬先回去,他則入了茶棚,隔著一根柱子, 聽他們二人說話。
恰好聽到了夏青雲向楚琳琅求婚的那一段。早就看出這小子對楚琳琅心思不純,沒想到居然是娶了女東家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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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琳琅被他的神出鬼沒嚇了一跳, 忍不住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聽說他來得有一會了, 楚琳琅有些不放心地問:“那……你可曾聽我們說什麼了?”
司徒晟聽到“我們”這個詞, 覺得有些不順耳, 挑了挑劍眉道:“沒什麼, 就是聽見楚娘子在畫餅,又大又圓。”
楚琳琅知道他聽到了自己要跟夏青雲做兄長的那段, 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畫餅也總比害人強。他若娶了我這樣的,可就永無寧日了……既然無望,就彆沾染了,大家都各守其位, 圖個將來好聚好散。你說是不是, 大人?”
司徒晟看著楚琳琅說到最後一句時, 故意加重語氣, 意有所指的眼神, 分明在暗示,讓他也彆來招惹她, 免得大家以後不好相見。
他笑了一下, 微微低頭, 在楚琳琅的耳邊低聲道:“我不愛吃餅, 你愛畫,就畫給傻小子去吧!”
楚琳琅被他的話噎了一下, 他卻是指著不遠處的山道:“你不是很愛拜佛嘛?今天我有半日清閒,陪你去那山上的寺廟拜拜吧。”
楚琳琅表示並不想去,她還有還多生意上的事情要料理,沒工夫跟大人遊山玩水。
可是還沒等她轉身,突然身子懸空,她竟然被司徒晟一把就抱上了馬車。
楚琳琅緊張兮兮地看著不遠處正跟觀棋一起買年糕吃的冬雪,氣得捶他的胸口:“大庭廣眾下,你要乾嘛啊!”
司徒晟也上了馬車,坐在車廂裡任著她捶。
他要跟女管事計較的事情太多,這隨便誇讚男人的身體,便是頭一件。
想起楚琳琅以前就偷偷看他打拳,難道她也曾在碼頭偷偷打量那黑小子打著赤膊上下搬箱,所以才誇讚他手臂有勁兒?
想到這,曾經的大理寺少卿又想審一審案子,怎肯輕易讓楚琳琅又溜走。
等上了馬車,他單手摟著楚琳琅纖細的肩膀,緩聲道:“這幾日,我忙起來恐怕都不能回府了。趁現在還有空,多陪陪你。另外我那日的提議,你可想好了?若真想走,我會讓人給你備船,不必跟夏青雲再攪到一處去……”
那日他提議去嶺南時,琳琅並沒有答複他。而且方才聽她那畫大餅的話,就是還要再跟夏青雲打交道的意思。
司徒晟突然有些莫名焦躁,再次出言問詢琳琅。
她若要走,也不能走得太遠,最起碼要在他的地界裡,不然便有種失控的不適感。
楚琳琅看著他眼底隱隱的黑眼圈,知道他這幾日其實就很忙了,壓根沒睡好。
司徒晟跟夏青雲這樣的老實後生不一樣。
同樣是對她有好感,夏青雲傻乎乎地就來求婚了。
可聰明男人的做法就是高妙多了。這個司徒晟吃了她幾輪的嫩豆腐,卻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要娶她的話。
楚琳琅也不知該敬佩司徒晟不扯謊騙女人,還是敬佩他遊走花叢,都不下些本錢。
他就是一杯濃烈傷身的酒,於人並無益處。
可明知酒多傷人,她偶爾也有想要醉一醉的時候。
楚琳琅有些渴久了,恰好也很想渴飲一大杯。
反而過來想,司徒晟雖然不投本錢,可她也不必投入些什麼啊!若去相公館點個這等姿色的男官,都得好大一筆錢呢!
跟夏青雲那樣老實本分的男人相比,司徒晟這樣的其實更容易拎得清,甩得開,圖個好聚好散。
而且他現在真的是需要人幫襯。人得懂得知恩圖報。司徒晟給予過她的,不勝枚舉,她又怎麼會在他人生低微苦難的時候舍他而去?
聽到她說,不必為她備船,她還想在府裡幫襯時候,司徒晟的眸光漸漸亮了,卻依然問她:“你當知道我之處境,也許以後比現在還要糟糕,你……不後悔?”
楚琳琅笑了笑,滿不在乎道:“又不是嫁人,有什麼後悔不後悔的?你不是說,若不好時,會送我走嗎?我相信大人您應該不會給我畫大餅,君子一諾,可不能改啊!”
司徒晟眯了眯眼,聽出了她沒有嫁給他的意思,而且她若想走的時候,也絕不會留戀他半分
如此甚好,這原也是司徒晟打算的,畢竟他清楚自己的處境,不宜讓楚琳琅跟他綁的太死。
可是這女人浪蕩公子的腔調,卻隱隱捅了司徒晟的肺門子。
他得略緩緩,便不再說話,扭頭看向車窗外。
楚琳琅倒是習慣了司徒晟時不時的清冷,也懶得哄他,隻興致勃勃地看著馬車另一側窗外的景兒。
她是拿了他做解饞的酒,若兩廂情願,就暢飲一杯,但也沒有哄著“酒”高興,讓他自己往她嘴裡流的道理!
這叫什麼來著?對了,就是課堂上夫子講過的“太公垂釣,願者上鉤”。
讀史果真有益,處處都是做人的哲理呢!
過了一會,“美酒”似乎自己調試好了心情,伸手攬住了楚琳琅的肩膀往他的懷中帶。
楚琳琅軟著身子趴在他的懷中,半抬起頭看著男人略顯清冷的麵龐,突然忍不住親了親他形狀好看的下巴。
車廂的簾子很嚴實,便是隔絕了俗塵的隱秘空間,可以讓她放肆地調戲一下看似冰清高潔的男人。
這男人如蚌,在看似冰冷孤高的外殼上撬開一條縫,就可以細細品嘗不可言喻的甘美滋味。
可琳琅並不知,她輕抬眼眸,露齒微笑的模樣,宛如甜美而勾人的妖,明知不可為,卻義無反顧地被她拉拽進了回不了頭的潭中。
男人也很配合,從善如流地攬住她那一把纖軟的腰,與她唇齒相依,細膩交纏。
如此這般,釀得陳年才開了封印的酒,入了口,也上了頭。
不過楚琳琅還算有一把理智,在馬車停下前,總算及時推開了雙手越發沒規矩,抱著她也越來越用力的男人。
她略穩了穩亂掉的氣息,理了理大人被她扯得略淩亂的衣領子,低低道:“青天白日的,這般像什麼話?”
司徒晟如今也識趣了,不會再跟自己的女管事掰扯,究竟是誰先起的頭。
雖然是他的衣衫被人扯得大開,結實的胸膛被人放肆了一把,但是他依然得配合楚娘子,維護好她矜持婦人的形象。
觀棋和冬雪並沒有察覺到馬車裡方才的情難自禁,他們倆像往常一般,一邊趕車一邊鬥嘴,嘻嘻哈哈的笑聲在山下回蕩。
到了山門前,司徒晟讓他們倆留下看顧馬車。
而司徒晟則帶著琳琅兩人相攜沿著山路而上,順帶給她講沿途風光景致。
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獨特的磁音。怪不得聽彆府管事說,他以前做少師的時候,皇子們都很愛聽他講課。
嗯,她錯了,這樣的品相豈能跟相公館的頭牌比?這可是千金難求的!
這麼算,她占下的便宜可就老大了!
今天並非上香的吉日,所以上山的人並不多,入了大殿,也清淨得很。
那三條船到底是死人手裡買的,為了求個心安,楚娘子還是決定到廟裡拜拜,弄幾個平安符貼上。
另外她家大人最近是京城裡避之不及的臭狗屎,也要給他求個簽,散散晦氣。
這正殿裡有十八尊佛,楚琳琅拜過南海觀音求得船隻平安後,又拜了拜左右的金剛護法。
這二位能降妖除魔,保佑她家大人這次施政順利平安,遇小人踩小人,逢凶化吉,家宅興旺!
她拜佛碎碎念的時候,司徒晟就站在殿外等她。
他似乎不信神明,以前在寂州時,就算遊到了山廟,也從來不見司徒晟入佛殿給神明上一炷香。
楚琳琅以前好像聽一位老江湖講過,真正見過生死之人,往往不再畏懼神明,遇魔殺魔,遇佛殺佛便是這般道理。
因為隻有遭遇過極致絕望的人,才會懂得天地之間,唯一依靠的隻有自己,成為自己的神祗。
而司徒晟不信神明,又是因為哪般?不過想到他童年淒楚,若是因為這個而不信神明也有可能。
楚琳琅拜好了佛,又求了平安符之後,便準備喊司徒晟下山。
不過司徒晟此時正駐足在殿外一處石碑前,看得很入神,連琳琅走過來,都不曾察覺。
琳琅走過去看,發現那是題寫經書的碑文,落款是“本如居士”。
她不太會鑒賞書畫,難不成這字寫的很好看,所以他才會入迷?
聽琳琅問起,司徒晟才回神過來,淡淡道:“這是曾經的輔國將軍……楊巡的號。”
楊巡?就是那位在負水一戰,戰死沙場的楊巡將軍?
大晉舉國凡是上些年歲的人,誰人不知曾經的戰神楊巡?
他十二歲從軍,小小年紀就奇襲敵巢,一戰成名。此後,這位將軍為大晉搏殺出了二十年的邊線和平。
若是再無戰事,楊巡當是功勳卓著的國公名臣。
可惜負水一戰,抹殺了這位將軍之前所有的豐功偉績。據說他被人出賣,身中埋伏,身首異處,砍下的頭顱被荊國人高掛在王帳旗杆之上長達一年,受那些鷹鷲撕咬……
最要命的是,他還有個被俘之後,投敵的長子楊毅。
司徒晟看著那石碑,伸手慢慢順著那一道道比劃臨摹,目光也變得深沉,似乎沉浸在不可說的往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