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陛下愛重的,既不是正妃陶氏,也非靜妃,而是靜妃那個早亡的表姐。
那陶皇後也是要臉的,更是為了兒子的太子之位,從來不跟外人和陶家說這些事,隻圖維持個帝後和睦的假象。
再說廳堂裡方才唇槍舌戰的時候,琳琅就閒閒抓著一把瓜子,躲在一旁聽個熱鬨。
表麵看招的是侍奉太後的女官,可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這次入選的女官裡是要選些出色的,填入陛下的後宮。
可惜太後看到名冊時便皺眉道:“既然是受封了郡主,便是陛下的小輩,入宮進來作甚?”說完,便將郡主宜秀的大名一筆勾掉。
說這話時,雲夫人心裡都要笑出聲了。
誰人不知,這位郡主當初也入宮去見太後了,很明顯雲家也想再送個女兒入宮,幫著姑姑固寵。
這種莫名其妙的知音碰撞,真是有些搞笑。
還是楚琳琅注意到了,幾步走過去,手疾眼快地替她將東西擺放整齊,而且分毫不差,陶小姐這才重新穩住了呼吸,完美而從容地與先生對答。
內宮就是龍潭虎穴,彆的不說,光是大姑子靜妃娘娘的手段,就讓雲夫人心驚膽顫。
所以就算陶小姐身邊有丫鬟伺候,也有不到位的時候。
陶小姐脾氣倒是很好,並不申斥人,隻是親手默默逐一糾正。
當時年紀輕輕,陛下還是太子,與太子妃從此起了隔閡。
那馬夫一臉歉意:“方才走到路口走神了,現在掉頭也來不及了。不過現在街景不錯,楚娘子要不要下來走一走?”
至於那位叫方曉念的側妃早死,似乎還另有隱情,隱隱跟陶皇後有關。
不過自那以後,楚琳琅發現陶雅姝每次看到自己,衝著自己點頭微笑時,似乎帶了幾分真意。
結果帝後二人都不說破,倒讓不要臉的陶家沾沾自喜,真以為帝後情深,不忘舊人,如今又要弄個跟陶皇後肖似的陶雅姝進去。
按理說,像陶家這等簪纓世家,她家大人就算不費心結交,也該好好相待才是。
在楚琳琅看來,若老夫少妻,又不是少年帝後相伴成長,一個正當芳齡的少女若嫁給能當她祖父的老頭子,就算他貴為帝王,又有何樂趣可言。
聽完了八卦,吃完了茶點,楚琳琅就可以拍拍手走人了。
不過楚琳琅並不打算將自己與陶小姐的這份友誼延伸下去。
陶小姐向來話少,可是宜秀郡主在這樣的場合不給她麵子,自然要有理有據地反擊回去。
她這嘲諷一出,滿堂靜寂,大家都不知該如何接話。
眼看著女兒被奚落,那位雲夫人也不是好相與的,故意笑道:“能入選自然得誠惶誠恐些,畢竟關係到這一府榮耀能否再續……我家宜秀就不同,沒有陶小姐沉穩,就算入宮也得丟醜。不如養在家裡,可不敢跟太後她老人家添麻煩。再過些日子,她父親就要給她議親了,她可沒陶小姐你這麼好的福氣,能入宮儘孝!”
不過陶小姐倒是從來不會盛氣淩人,對待同窗們雖不熱情,可也不屑於像宜秀郡主之流,八卦彆人的短長。
這批女子入宮便有著與其他選錄宮女不同的殊榮。
原來這位一向端莊話少的陶小姐的口才甚好,可見不是個好惹的。
當然,也有她力所不及的時候。有那麼一次課間,一些玩鬨的同窗不注意,將陶雅姝桌子上的東西碰亂了。
楚琳琅在馬車裡坐得腿麻,聽了他的建議,索性下了馬車,領著丫鬟小廝一路走回去,順帶也欣賞一下沿途擺設的鮮花。
虧得有個經營店鋪的同窗,什麼奇巧東西都能弄到。而其他幾個小姐也是如此,紛紛感謝楚娘子門路廣,弄來了這些不好買到的熱銷貨色。
於是楚琳琅告彆了師母之後,便上了馬車,準備往回轉。
女子天性,遇到了可以照見人影的東西就想照照。
甚至有人露骨誇讚陶雅姝像極了當年的陶皇後,都是如此儀態端莊。
誰想到,她如今頂著二十四歲的高齡,竟然入了學堂,結交一批小友,將少女時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慢慢補齊了……
琳琅自顧著整理著被擠得有些發亂的鬢發,壓根沒有注意,在她們身後不知何時跟上了幾個鬼鬼祟祟的漢子。
她若是陶小姐的娘親,可舍不得自己的女兒入宮伺候老頭子。
奈何當時陶雅姝正站在堂前,接受夫子課間考問功課,不能回去整理。
楚琳琅上過幾次課後,就發現了這位小姐有些獨特之處——那就是她甚是計較細節。
在容林女學裡,這位陶小姐可是頭等獨挑的一份,不光是她的家世出身,還有大氣端雅的容貌,本身淵博的才華,都讓人不容小覷。
幸好太後看不慣雲家,將女兒的名字勾掉,不必入宮跟老頭子邀寵,隻要尋一門乘龍快婿,才是保靠一生。
在轉過一個街角時,楚琳透過一處院門口上掛著的陰陽鏡,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鬢角,卻瞥見了不遠處似乎有幾個男人與自己同路,隔得並不算太遠。
是以落座的時候,楚琳琅特意選了個離陶小姐她們遠些的地方,多吃茶點,少說話。
是以雖然隻是采選女官,陶小姐得了周圍一眾貴婦的吹捧。
今日是花朝節的緣故,街市上的一些還未開花的樹上都粘上了絹布或者紅紙做成的紅花。
不過平心而論,還是宜秀郡主的運氣好些。
看見楚琳琅跟華氏一同進入,陶雅姝先是一愣,然後矜持一笑,向楚琳琅點頭打了打招呼。
穿得花枝招展的人們一路嬉笑,朝著城中的花神廟湧去,是以道路堵塞,馬車走得也不甚快。
楚琳琅含笑看著這些豆蔻年華的少女們,心裡默默想著:她似乎從來沒有過這麼天真爛漫的少女歲月。
又有幾個人能知,當年就算陶皇後不死,陛下也差點立下了廢後詔書。
關家的家教嚴謹,關金禾平日也買不到什麼好水粉。
就算她有太後幫襯,進去了又如何?隻這一張臉就能讓陛下發自內心的厭惡。
依著她的家世背景,人品才貌,若是將來能生子,那麼一直空懸的後位可能也是這位小姐的囊中之物。
等入了廳,楚琳琅才發現,自己的同窗陶雅姝早也入了廳堂,正跟其他幾位女眷一同吃著茶點。
然後在華氏相讓下,宜秀郡主率先越過了楚娘子,快步入了廳堂。
楚琳琅看了看路,皺眉問馬夫:“怎麼走這條路了?多堵啊!”
眼看著陶雅姝被人眾星捧月,一旁的宜秀郡主有些看不過眼,適時冷笑道:“不過是入宮侍奉太後,做個女官罷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一朝封妃,榮寵六宮呢!”
在楚琳琅看來,司徒晟的停頓很不尋常,難道那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要因為職田的事情得罪國公陶家?
隻是她們所行的方向,與要去花神廟的人潮相反,走起來也是挨擠吃力。
她的席子和桌子間,必定是三拳的距離,短一分也不行。而桌麵上擺放的文房四寶,也要一絲不苟,分彆有擺放的位置。
華氏包了幾盒子鮮花糕餅給楚琳琅,讓她給司徒大人帶去。
可是他們雲家因為靜妃的關係,可知道的門兒清。
結果陶小姐看著淩亂的桌麵,目光呆滯,身子僵硬得很,書都快要背散了。
楚琳琅故意走慢了些,一直陪在華氏身邊,順便幫她接一下周圍人遞來的東西。這麼一路走過來,華氏發現這個姑娘年歲不大,讀書也不是很多,但就是莫名招人喜歡。
這話一出,果真氣得郡主麵色潮紅,若不是她母親在一旁偷偷按著,隻怕就要按捺不住,跟陶雅姝正麵硬杠了。
這話說得看似謙虛,實際句句紮郡主的心窩子。
那日宜秀連太後的麵都沒見著,就灰溜溜出宮了。
陶小姐得體地微笑,默默聽著,隱在袖子裡的手慢慢摩挲裙麵上一道幾乎不可查見的皺痕……
起初她隻是不經意地一瞥,可是女子的敏感讓她開始有意無意地注意身後,卻發現無論自己怎麼走,那幾個人都是不遠不近地跟著……
可那日,她拿著女學的名冊,讓司徒晟標明個一二三等。到了這位尊赫的陶小姐這裡,司徒晟卻停筆沉默了一會,標上了個表示敬而遠之的“三等”。
所以這外麵一直歌頌神話的“帝後和睦”,還有“陛下因為思念陶皇後而遲遲不肯立後”,純屬扯淡!
明眼人都知道,這隻是走個過場,這位陶小姐大抵是要被陛下封妃。
雖然要三月之後才進宮,可選入的名單已經出來了,陶小姐赫然正在其列,這三個月正是要接受嚴格的訓練,才能入宮勝任。所以陶小姐除了書院的功課,家裡還有宮裡來的嬤嬤,給她單獨上課。
華氏對於楚琳琅之前的失婚遭遇也略有耳聞。便是女人之間的同病相憐,對這位女子也存了三分的憐惜,自然對她也分外和藹。
而此時,大廳正中央的貴女們正在熱絡討論著三個月後,一批女官即將入宮的事情。
彆人或許不知道,當真以為陛下愛重先逝的皇後,所以遲遲都不立新後。
譬如陶小姐的發髻永遠是一個樣子,連發釵的位置都不會錯變。
隻是雲家不知是不是有靜妃娘娘撐腰的緣故,那母女二人竟渾然不將或許是未來的皇後放在眼中。
她們前些日子托了楚琳琅幫忙采買些江南特有的水粉胭脂,今日楚琳琅尋思說不定能遇到她們,便也帶來了,此時正好給她們分貨。
這種細枝末節的體貼交集,除了陶雅姝和楚琳琅本人,誰也不曾留意到。
真是每一句都是妥帖讓人舒服,是個懂眼色,會說話的。也難怪她能得了公公的眼緣,進而收入書院。
她穩穩一笑道:“宜秀郡主說得是,我等女子也不過是替父族兄輩入宮,在太後老人家的麵前儘一份孝道罷了,並無可炫耀的。我才疏學淺,資質平平,能得太後青睞,實在誠惶誠恐。想起那日被太後召見都有些惴惴不安,若是精心準備了一番,卻一朝旁落沒有被選中,豈不是沒臉見人?”
於是再轉街角,她們索性舍棄了大道,改走相鄰的小巷,雖然再看不到沿途擺設的鮮花,可是走起來也順暢多了。
雲夫人想到這,心情分外舒暢,便將話題聊到了女兒將要議親的事情上去了。
不一會,關小姐也進來了。她看到楚琳琅時,便拉著自己的閨中好友,跑過來跟楚琳琅坐在了一處。
現在陶雅姝這麼說,豈不是就明晃晃地嘲諷郡主入不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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