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靜軒的表情逐漸嚴肅,低聲道:“安插的內線回報,說他們內鬥得厲害。荊國大汗有些老朽了,他那幾個兒子又都無腦,現在便是群狼虎視眈眈,不知誰能上位。不過……太子殿下倒是跟荊國多倫部的首領安穀郡王過從甚密。這個安穀的屬地一直在不斷擴張,括入了許多商路,也收刮了不少錢財,他從奸商陳員外手裡買下的硝石足夠武裝一支鐵騎了!不過這個安穀似乎主張與大晉和平共處,跟朝廷的許多官員私下也有往來。所以朝廷這邊應該也是看好他的上位。”
夏青雲這樣反其道而行之的商隊,反而占了俏頭,加上運的貨物緊俏,到了當地,翻了三倍的價錢也賣得出去。
可是依著他現在步步高升的仕途身份,會不會辜負了大姑娘,那就真不好說了。
琳琅很識趣地不打擾男人們的閒聊,帶著車夫隋七,還有丫鬟去一旁的樹林裡采雨後的菌子,方便一會配著烤魚煮湯喝。
楚琳琅一削冬雪的鼻子:“我這賺錢的本事,何必嫁要死的老頭!西北的商船賣的貨甚是通暢呢!你的小姐馬上就要在京城裡買鋪子啦!到時候就多養幾個會說話的丫頭,趕緊將你嫁出去!”
冬雪見大姑娘不認,也不好說些什麼。
啊,楚琳琅吃驚地看著冬雪,一時想不出自己何時露出了破綻。
原以為他的這番話,會讓司徒晟的情緒有些起伏,可就在這時,司徒晟的魚竿先撩動了。
嗯,這個……若說實話,是她想白玩玩司徒大人的,可惜那男人跟她玩欲拒還迎,泥鰍般滑不溜丟,不太好弄上手!
廖靜軒對於司徒晟的身份也是一清二楚。就連兩人當年一同應試,也是有計劃的。
而安穀最得寵的女兒罕娜郡主當年就是下嫁給了大晉降將——楊毅。
當年,司徒晟被人從戰場上救下,卻恰逢楊家被滿門抄斬之時,為了避人耳目,又加上這孩子哭鬨非要見母親,便將他送到了早就跟楊家斷絕關係的生母那裡。
冬雪被大姑娘這麼一鬨,登時不依,氣得一跺腳就跑了。
廖靜軒的義母,正是司徒晟過世的養母。
冬雪可是有心眼呢,若是男女不到一定親昵的程度,會這般毫不避忌地吃東西?
廖夫子光是烤魚就能分出三種吃法,更是很會享受地讓小廝折來野芭蕉的葉子,給他編了個遮陽的帽子。
這一場野炊最後吃得也很圓滿,可惜廖夫子一條也沒釣上來,全靠司徒晟的三條肥魚撐場。再搭配野菌湯更是滿嘴生鮮。
楚琳琅發現,這個官做得不大的廖夫子可是比她的東家會享受多了。
冬雪眯眼看著大姑娘,低低說道:“今天吃烤魚的時候,你碗裡不吃的魚頭被司徒大人夾去吃,你也不吭聲。還有你喝了一口的湯碗,他接過來就喝,連碗沿的位置都不挪一挪,毫不避忌!”
雖然他一人給楊家潑灑了無儘汙名,不過他本人倒是在荊國如魚得水,開枝散葉……
他一直擔心司徒晟的心裡被仇恨陰霾填滿,更是被人迫得內心陰暗,以至於被仇恨驅使,做出什麼無法挽回,毀天滅地的事情來。
“哎呀,大人,你可真厲害!這麼肥的魚,做椒鹽口味的最好,你看我還挖到了野薑,正好用來醃魚!”
當年楊將軍戰死沙場,不知有多少未曾跟他一同上戰場的親隨聞聽將軍殉國的消息時,傷痛得心膽欲裂。
琳琅所言不假,她讓夏青雲運去西北的香料和打水的器具在當地暢銷得很。
一直跟在爺爺身邊長大的孩子,陡然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這等情狀,內心遭受的衝擊可想而知。
廖靜軒的胡子微微一抖,握緊了手中的魚竿。
冬雪聽了這話,氣得臉頰都漲紅了:“什麼?司徒晟竟然想白白玩弄大姑娘你!”
外界猜測著,因為司徒晟搶了廖靜軒的探花位置,二人貌合心不合一類的,都是迷障人眼的煙霧罷了!
可是廖夫子聽了楚娘子的提醒卻渾不在意,嘿嘿笑著說,他蓄胡是因為許了願,等願遂了時,自然就可以刮一刮了。
不過……現在的司徒晟,竟然跟他兩年前離開京城時見到的完全不一樣,倒是帶了些人間的煙火氣息……
楚琳琅心裡想的那些大逆不道可說不出來,隻是一本正經道:“司徒大人的為人你還不清楚?他不是那樣的人。是我太不注意小節,以後注意就是了。”
廖靜軒知道司徒晟以前生人勿進的德行,當初看見司徒晟親自送府裡的女管事上學,已經讓他嘖嘖稱奇。
冬雪陪著楚琳琅經曆過周家婚變的痛苦,希望她們苦命的姑娘能遇到真心相守一生的良人,萬萬不可再愛錯了。
就算前姑爺周隨安也沒有跟大姑娘這麼不拘小節啊!
若司徒大人是個商販走卒,或者是普通些的讀書人,配大姑娘正好。
作為她的夫子,廖靜軒隻知道她上課很愛溜號,課間還經營些不著調的胭脂水粉生意,外帶占卜神棍的行當,偶爾還會溜須捧屁,將每個夫子誇讚得很舒服。
跟這個黷武好戰的老可汗相比,那個多倫部的安穀倒顯得與大晉親和許多,也是太子這些年一直在荊國經營的人脈之一。
當年下令將楊巡的頭顱高掛旗杆之上的,就是荊國的烏仁可汗。
在往自己屋子裡走的時候,冬雪跟在楚琳琅的身後,幽幽看著她的大姑娘,終於忍不住低聲問:“大姑娘,你……跟司徒大人到底怎麼回事?”
冬雪聽得瞠目結舌,直直問:“那……您是要再嫁個有錢的老頭,好繼承他的家業?”
不過不管怎麼樣,廖靜軒倒是希望司徒晟能帶些人味的。
而司徒晟和廖靜軒各坐一塊石頭,麵對河麵,一邊垂釣,一邊暢談。
因為北地開市的風潮,許多有門路的商船一窩蜂地去了北地。
沒想到,現在司徒晟已經到了垂釣,都要請示佳人的地步了!
他的為人,就跟他講的課一般,隨心所欲,灑脫而脫俗,也沒有個綱常走向。
廖靜軒想著方才司徒晟居然跟他府裡女管事,“請示”是否垂釣,便忍不住笑:“果然家裡得有個能主事的女人,阿晟,你現在倒是愈加有人氣了。我義母若是看到你現在樣子,也當是欣慰了。”
不過廖夫子要給司徒晟戴的時候,司徒大人婉言謝絕了。
接下來,就看見穿著粉裙,挎著籃子的窈窕佳人,仿佛歡脫的粉兔子,急急跑來捧場。
當時兩個人就私下商量好,不管考不考中,都要一個留在京城,另一個要想辦法外放邊疆。
這就是個有些市儈煙火氣的女子,當然她的容貌的確是出眾,但司徒晟並非能被女子皮相迷惑住的人啊!
他展臂收杆,竟然釣上了一條手肘長的肥魚。
莫非司徒晟也很吃阿諛奉承這一套,被楚娘子的花言巧語給迷住了?
聽了廖靜軒的調侃,司徒晟並沒有接話,隻是淡淡道:“那邊的情形如何?”
廖靜軒歎息了一下道:“你之前查案,雖則是與太子的矛盾,可也斷了安穀的商路。你要留神一些……”
司徒晟沒有說話,隻是單手拿著魚竿,目光平靜地看著河麵,可是握著魚竿的手卻慢慢捏緊。
而一切也正如他們設想的那般,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廖靜軒就看過父親在家中失聲痛哭的情形,所以為了護住楊家的這點骨血,他們廖家也算是拚儘全力。
而當年那個羸弱的孩子,如今變得沉穩內斂,謀算千裡而不動聲色,可惜他始終是被人勒住了韁繩的馬駒,隻怕心有曠野,也無法任意馳騁。
後來,是楊巡從軍時的同袍——廖靜軒的父親看不下去了,便自作主張,將司徒晟送到了李氏身邊,總算讓他有個能見光的身份,容得日後徐徐圖之。
他如今更疑心司徒晟被奪舍了,……這個姓楚的小娘子到底是有什麼魔力?
他今天差點被那個熱心拉媒的何夫人戴上大大的一頂,就不必再添油綠的帽子了。
這是在屍橫遍野的戰場回來的一縷孤魂,更是從小就被疏離仇恨喂大的孩子。
若不是當時荊國被楊家軍損耗了幾輪兵力,那個烏仁可汗很有可能一鼓作氣,下令踏平大晉北地大片山河。
楚琳琅一把將冬雪扯進去了屋子,小聲道:“瞎說什麼呢!我……跟司徒大人能有什麼?”
司徒晟神態平和,恍如方才什麼都沒聽見似的,回身喊道:“楚娘子,快來看!”
要知道在課堂上,這位廖夫子也常常一邊講課一邊吃東西,有那麼幾次,他吃青團吃得胡子都綠了,惹得下麵的學生哧哧笑。
聽了冬雪的話,楚琳琅無謂地搖頭笑了笑:“我做了一遭婦人,其中的辛酸也是嘗夠。這姻緣與求神拜佛其實是一樣的,拜佛求了好簽,不過是給個暫時的慰藉,並不可保佑一世平安。而所謂的好姻緣,隻怕就是換個地方遭受孽障之苦。”
說到這,她頓了頓,似有感觸道:“這幾日在學堂,聽廖夫子講史,說是秦時有位寡婦清,嫁人之後雖然命苦守了寡,卻能將夫家產業發揚光大,更是在那等亂世,豢養了自己的軍隊,使自己不受侵犯,更為始皇帝敬重,封為“貞婦”。由此可見,女子不依賴男子,也可成就一番偉績。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楚琳琅正說著話,司徒晟卻故意一甩魚,結果魚尾巴甩了楚琳琅一臉的水,氣得她不顧旁邊還有人,大叫著捶打司徒晟的肩膀,卻惹得英俊男人爽朗大笑。
廖靜軒為人淡薄名利,不過為了照應司徒晟,還是跟他一同進京趕考。
而楚琳琅則委婉地勸廖夫子修一修胡子,不然吃個烤魚,那胡子上都掛滿了椒鹽,實在有些不雅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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