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因為綠洲遇險的事情,宜秀已經為了名節而自儘。
據說人死之後,那雲國舅仿佛因為女兒的死,伸直了腰杆,見天的去大理寺鬨,要求寺卿將這水匪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呢!
這個節骨眼,太後要見她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商婦作甚?
陶雅姝卻寬慰道:“太後聽了彆人講綠洲一場驚魂,便是演繹聽多了,聽聞是你最先發現了險情,又力勸眾人上了綠洲避險,便想看看真人。”
一個後宮裡頤養天年的老貴婦,平日裡閒極無聊,也時常召見些民間耍把式的藝人入宮解悶。
太後要見楚琳琅,大抵純粹就是好奇。
她從彆的貴女那聽聞了楚琳琅處變不驚,解救眾人的過程,就在見華氏時說,得空將這個楚娘子帶來給她看一看。
陶雅姝與母親一起作陪,聽到了,便來提前告知楚琳琅一聲,讓她有個應對準備。
太後的為人還算寬和,楚娘子隻穩妥準備,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錯漏。
楚琳琅以前嫁給周隨安的時候,雖然偶爾也做過誥命夫人的美夢,但大抵也知道這種美夢難以實現。
她也萬萬沒想到,自己如今這身份,居然還有入宮見太後的一天。
可是宮裡的禮儀,她也不會,這麼短的時間,又上哪去找靠譜的宮廷禮儀婆子去?
陶雅姝展眉輕笑:“有我,還需要什麼教養嬤嬤?”
說完,她就將早就寫好的注意章程都給了楚琳琅,另外,入宮叩拜的禮儀,她也一步一步,細細教給了楚琳琅。
章台花亭之下,兩個妙齡女子有說有笑,一個作揖,一個糾正,彆有一番爛漫風情。
有了名師指點,楚琳琅自然進步飛快。
她掌握了要義,笑著謝過了陶雅姝的提點,又聊了一會後,便告辭離開國公府。
陶雅姝陪著她往國公府門前走的時候,經過湖畔,陶四姑姑正在跟陶雅姝的母親在湖邊喂魚閒聊。
在陶四姑姑身邊的,還有謝勝將軍的夫人蘇氏等另外幾位,這些夫人有說有笑,很是熟稔的樣子。
聽聞蘇氏跟陶慧茹一直是閨中密友,看來不假。
隻不過蘇氏看了楚琳琅居然也出現在了國公府時,明顯麵部僵硬了一下。
待楚氏走後,她才轉頭驚訝低問:“她……怎麼會來國公府?”
陶慧茹微微一笑:“她是我侄女雅姝的女學同窗,許是來探討學業的。”
蘇氏一皺眉:“她這等出身……陶小姐不宜與她多來往吧?”
聽了這話,陶慧茹便將目光轉向了嫂子。
陶雅姝的母親吳氏聽了,無奈搖頭道:“我那女兒也是執拗脾氣,原本因為上不得女學,就有些鬱鬱寡歡。想著她馬上就要入宮,想著見些要好的同窗,我自然也就應了。這個楚娘子雖然出身不高,但是為人不錯,頗得華夫人的賞識,而且太後還要召她入宮呢!”
說到這,吳氏頓住了,因為她才想到關隘——那位楚娘子之前,好似是謝勝小女婿的前妻啊!
想到這,吳氏急急住口,卻也不看蘇氏,轉頭便跟彆的夫人說笑,往彆處去了。
畢竟她女兒的交際,不關謝家什麼事兒,謝家的人情官司,與陶家無關。
再說蘇氏一聽,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之後表情就有些怏怏不快。
人都是怕比較的。她女兒當初搶了楚氏的姻緣,可嫁得並不如意。
之前因為與小妾爭吵,害得小妾胡氏落了胎兒,又賠了大筆銀子,到底也是損了女兒的名聲,再次鬨得有些風言風語,害得大女兒又來跟她埋怨,說能不能好好管管老一,莫要再給謝家抹黑了。
可反觀這楚氏,一個沒有根係的外鄉商賈庶女,怎麼下堂後,反而在京城裡混得有模有樣,不光上了女學,結交了一批貴女,如今更能到太後的跟前露臉。
這是什麼咄咄怪事?蘇氏如今都要懷疑是周隨安的八字不旺,有些克妻了!
在蘇氏跟陶慧茹告辭的時候,陶慧茹狀似不經意地問:“這位楚娘子,好像就是你家姑爺前頭的那位,雅姝那孩子一意跟她交往,卻不知這位楚娘子品性如何?”
若是對彆人,蘇氏可不好搬弄女婿前妻的是非,可是對著自己多年至交,蘇氏忍不住倒出了苦水。
“就是悍婦一個,報複心強,為人也強勢得很,不然我那女婿怎能容不得她?而且啊……”
說道這,蘇氏略略遲疑了些,可到底一時心態失了平衡,不想再在國公府見到這楚氏,便隨口道:“這女子還有些風流不甚檢點,你若能勸勸陶小姐,還是離她遠些的好!”
陶慧茹微微動容,做出驚訝的樣子,低聲道:“不能吧,我看她為人還算端正,如何還風流?”
蘇氏也是剛從女兒那知道了楚娘子跑去單身廖夫子家裡的事情,便是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
陶慧茹自是點頭聽著。
她身為居士,一身尼姑袍子,隔絕了紅塵,性子又溫婉擅長講佛理,許多夫人都與她交好,更是將一些不方便跟人講的話,說給她聽,算是個寬慰人心的所在。
畢竟她的婚姻如此不幸,又清心寡欲這麼多年,與她相比,再不幸的遭遇,也能生出些慰藉。
此類隱秘私事,陶慧茹一個放下紅塵的居士,卻聽得比任何人都多……
聽了蘇氏的話,陶慧茹不住歎息點頭,心裡卻想:以前,還疑心這楚氏與司徒晟關係不淺。若是這般,楚琳琅倒是跟司徒晟沒有什麼乾係了。
陶慧茹不知為何,每次想到司徒晟,心裡都微微撥緊了弦,始終不能放下這人。
不過眼下,卻有人更讓她放不下心。
想到這,她將目光調轉向了剛剛送了友人歸來的侄女陶雅姝。
她此時也看到了四姑姑正立在不遠處,便停下腳步,端莊施禮問候,轉身帶著丫鬟們回去了。
雖然就像在綠洲驛站約定的那樣,姑侄一人都對當初落水的事情不再提及,仿佛一切水過無痕,
可是陶慧茹知道,在侄女的心裡始終有了個解不開的結。
就在前兩日,國公要在孫輩子侄裡揀選出幾個能乾的,入吏部曆練。
陶慧茹請大哥幫忙跟父親舉薦她的兒子陶讚。
可是大哥答應得好好的,過後卻改口說讚兒還小,去那等要害之地,隻怕揠苗助長,不若有其他差事,再舉薦他去。
那日她跟大哥談話前,分明看見陶雅姝出了大哥的書房。
人心有鬼,難免杯弓蛇影。陶慧茹忍不住疑心是侄女作梗,礙了兒子的仕途之路。
這還不是皇後,尚且如此,若是以後她入宮為後,又該是怎樣報複她這個姑姑?
想到這,陶慧茹目光轉冷,不禁默默撥動著手裡那串佛珠,然後對蘇氏笑道:“聽聞你明日要參加六王妃的茶會,還請了四王妃她們,不知我能不能也湊趣?”
蘇氏自然笑著稱好,一時間花園裡歡聲笑語,濃鬱花香裡不知蘊養著什麼蜂蝶起舞……
再轉了兩日,宮裡果然發了懿旨,召見楚娘子入宮。
在入宮前,楚琳琅問司徒晟,此番會不會是鴻門宴?她要不要裝病推卻。
司徒晟想了好半天,才沉吟道:“太後年事已高,平時持齋戒律,對下人也很寬和,若是想要重罰人,大約也不會親自見你了。這等懿旨不好推卻,你自放寬心去,少說多看,會有人照應你的。”
看來司徒晟在宮裡已經幫她打好了招呼,楚琳琅這才放寬了心。
不過想想也是,一個在宮裡頤養天年的老祖宗,無非是閒極無聊,想見見能菜刀砍水匪的婦人。
看看她,跟看個會翻跟頭的貓狗解悶,也沒啥區彆。
入宮的章程,陶雅姝已經都告知了楚琳琅,隻要依著樣子來做就好。
等到入宮那天,楚琳琅特意摒棄了她愛穿的那些鬨眼睛的豔色裙子,換了一身素雅長裙,來到了太後的和壽宮門前。
聽說太後這日還請了位高僧聽經,眼下還有一段沒聽完,是以讓楚琳琅在外候著。
不過就在楚琳琅等著太後傳喚的時候,卻有人來通稟,說是靜妃娘娘聽說,勇救榮林女院的楚娘子來了,想要將人叫去看看。
反正太後與高僧禮佛,每次都得一個多時辰,這是宮裡人都知道的慣例。
聽著靜妃娘娘要見她,楚琳琅的心裡一沉,不知這位大晉後宮的寵妃怎麼有閒暇在她的身上浪費時間?
太監傳完了後,便不陰不陽道:“靜妃娘娘有請,楚娘子隨雜家來吧!”
楚琳琅看了看左右,並沒有人出麵阻攔。
她不是什麼官眷,更非太後重視的貴客,說得再難聽些,若是她在靜妃娘娘的宮裡發生了什麼意外,恐怕隨便什麼人在太後的麵前敷衍打岔一下,太後都不見得會記得,她今日傳喚了一個商婦。
那位靜妃,要見自己絕非好心。
在綠洲那場浩劫裡,死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不湊巧,宜秀郡主就是其中一個。
楚琳琅直覺靜妃娘娘召見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的腦子一時飛快盤旋,嘴裡卻是誠惶誠恐道:“可是太後召見,奴家若是不在此處,太後降罪可怎麼辦?公公,奴家第一次進宮見太後,真是不敢啊!”
那公公本以為帶走這個商婦,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誰想到她這麼不識抬舉,居然榆木腦袋,非要在這裡跪著死等。
那公公臉色微變道:“楚琳琅,你第一次進宮,倒是不怕靜妃娘娘,真是好大的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