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這麼個矛盾雜糅的男人。雖然吃飯時,能透出些清貧習慣,可是吃東西的優雅舉動,又彰顯出他的出身教養實在不俗……
看著他吃東西這麼優雅迷人,琳琅一時看得出神,嘴角掛著的是心滿意足地笑。
司徒晟卻放下筷子伸手捏她的臉:“吃個飯,笑得卻像偷腥的貓兒,你當我是魚頭?饞得想吃,也得等一會的啊……”
楚琳琅笑著拍他的手:“瞎說什麼!”
二人吃完了熱騰騰的鍋子後,便依偎著閒坐廊下,看著屋簷雨簾,互相說一說最近的閒事。
司徒晟平時並不是八卦之人,不過今日也是說了周家的變故。
倒不是司徒晟特意打聽的,而是尚書大人找他來說,周隨安的夫人產女夭折,要他作為上司,跟著一起出份子錢。
另外周隨安這一年來的政績實在是不怎麼樣,戶部並非養閒人的地方,已經準備將他清退出去。那些有門路有才乾的人,都削尖腦袋要往裡進呢。
尚書大人過些日子就要告老還鄉了,這些得罪人的事情便都交給了司徒晟來做。
畢竟內定也是要讓司徒晟接手戶部,所以這事兒交給他也應當應分。
聽了司徒晟說起那謝悠然失了孩子的事情,楚琳琅一陣沉默。
若是周家小妾胡氏知道了,必定是大仇得報的快慰之感。
可是在琳琅聽來,卻有些唏噓感慨:周家為了延續香火,大費周章,較勁算計,誰又能想到落得如此雞飛蛋打的境地?
作為周隨安的前妻,琳琅倒沒有想著詛咒過前夫不好。畢竟和離了,就各過各的日子罷了。
可是這日子,都是一步一個腳印熬出來的,今日之果怎知不是昨日之因?
周家如今又埋下了一顆不善的種子,若是前夫處置不當,恐怕以後還有其他的惡果。
不過楚琳琅可不想費心管彆人府宅的事情。
既然分開,就各自安好,各奔前程。畢竟她和司徒晟也是前途未卜,不知還有什麼艱險在等著他們呢。
想到這,她輕聲問:“那個忘塵居士,還有沒有找你的麻煩?”
司徒晟一聽就知道她想問什麼,冷笑了一聲道:“我那個父親是慣會哄女人的,應該是跟他的前妻相認,闔家團圓了。他不知說了什麼,哄著了陶慧茹。那母子現在沒有再找他的麻煩。”
說到這,司徒晟頓了頓,歎氣道:“陛下如今想與荊國維係邊線的現狀,很是禮待使臣。恐怕就算知道昔日的楊家叛臣混在使臣裡,也會佯裝不知。”
要知道楊毅現在是那個新可汗的乘龍快婿。
陛下就算再怎麼痛恨這個叛將,也要給荊國新可汗三分薄麵。
也許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楊毅才會打著膽子跟使節團同來吧。
而那個使節團的頭目苛察就是混蛋一個。
據說他乃是荊國勇士,尚武的莽夫,隻要一言不合,就吹胡子瞪眼,無禮囂張至極,隻氣得與他對接的大晉臣子暗自吐血三升,還要強自忍耐。
荊國很會軟硬兼施。往往是大晉剛剛提出開市條款,這個苛察使臣便囂張無禮,胡鬨一通。
然後再由那位看似溫和有禮的副使節出麵說和,安撫了苛察,再在大晉提出的條款上反將一軍。
讓苛察這麼一陪襯,那副使節新提出的條款倒是對比凸顯得似乎不太苛刻了,看上去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此幾次,司徒晟每次提出異議,都被太子不耐煩的反駁,甚至直言陛下讓他來,不過統算數目,並非由他主持大局。
還望司徒大人認清自己的本職,莫要越俎代庖。
不過楚琳琅稍微聽他講述一下,就覺察出意思來了:“哎呀,這荊國的使團倒像是戲班子,有負責唱白臉的,還有唱紅臉的。那位安穀可汗還真會安排啊!”
司徒晟最喜歡的就是楚琳琅的通透。他當初就說過,這女子很適合混官場,居然聽他三言兩語,就猜出了荊國使團的路數。
所以他也不說話,隻縱著琳琅繼續說下去。
其實琳琅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過人本事。
隻是覺得這國與國的談判,其實和做生意沒什麼兩樣,都是交涉的心機訣竅罷了。
談判的彼此,都要確保手裡拿著對方非要不可的貨,爭取占據上風,大談特談。
跟那些主持和談官員的焦頭爛額不同,在琳琅看來,對方願意唱戲,就是好事。
原本看荊國邊關的挑釁,急於一戰的樣子,可看荊國如此費心安排,細細琢磨,是不是荊國也有什麼難處,並也不想開戰,卻想著耍一頓無賴,討些大便宜呢?
司徒晟目光炯炯地看著懷裡這小婦,尤其是她頭頭是道的分析時,簡直比吟誦那些詩詞歌賦迷人多了。
他忍不住在她的粉頰上親吻了一下,感慨道:“汝竟勝內閣臣子無數!若他們都有你這等油滑見識,我也就省事省心多了!”
司徒晟真是沒想到,楚琳琅隻憑借生意場上的經驗和揣度人心的敏銳,最後得出的結論竟然跟他一番暗訪收集到的情報如出一轍。
可歎的是,太子一黨不辨是非,急於在陛下麵前立下“不戰”之功,儘數駁斥了他的進言,一意認定若不退讓,荊國必定開戰在即。
那太子甚至很不給臉地當著一眾內閣的麵,狠狠申斥了司徒晟。
當時有許多在職田改造裡吃了暗虧的臣子,都暗自發笑,樂得見司徒晟不識趣的德行。
這幾日,太子已經發話,讓他滾回戶部,不許再參與到與荊國的議和開市中來。
這些朝堂之事,司徒晟雖然沒有說得太細,可是楚琳琅也能猜到他的憋氣。
因為司徒晟總是私下裡時緊縮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更何況這荊國使節團裡還有那楊毅,不知他是個唱什麼戲份的角兒。
楊毅手裡捏著司徒晟的生母,總是以此挾製著他,所以司徒晟想要遵從本心,施展內心抱負,真是難上加難!
琳琅能為司徒晟做得不多,唯有用長指輕輕撫平男人眉間褶皺,輕聲道:“放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你一定會想出應對的法子的。”
司徒晟摟緊了她。目光所及,卻突不破天際黑雲,不知何時下才能見亮。
不過楚氏說得對,他輕聲道:“放心,就算那船頭不直,也得想些法子,將那船頭勒直!”
楚琳琅沒有說話,她知道,她依偎的這個男人並非尋常人,他定然能衝破難關,而她要做的就是不離不棄地陪著他,無論前方是風是雨……
再說太後為楚琳琅頒布懿旨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女學諸位學子的宅院。
在知道楚氏被造謠之餘,又有些心思發臟的人,開始妄自猜測,覺得這位新梅居士可能真的是陛下新近的外室愛寵。
也隻有這樣,才好解釋,為何楚氏被造謠,卻有齊公這樣的人出麵澄清。
一定是陛下不好當麵跟太後解釋,便請托了德高望重的齊公出麵,為楚氏證明清白。
是以之前的三人拉扯謠言雖然澄清,可關於楚氏為何受到如此隆寵的流言又蔓延開來。
楚琳琅是被人說慣的,依然不在意這些嗡嗡亂響的齷蹉。畢竟他們有膽子編排陛下,那也隻能尊重祝福,希望他們的腦袋長得結實些,莫要陰溝翻船。
可是這類謠言,卻足以嚇壞心裡有鬼之人。
蘇氏原本鬨心著二女兒的家事,可後來,她聽前來探望的夫人提及了新梅安人的事情,
這楚氏居然得了太後的隆寵時,再想到這關節,隱隱後怕,又來找大女兒求證。
沒想到大女兒竟然給母親吃了閉門羹,避而不見。
不怪謝東籬生氣,實在是她那日也被祭酒大人一通罵弄得怪沒臉的。
她又不傻,自然聽得出,那祭酒大人表麵是申斥兒媳婦,實則是怒罵那日在書院門口瞪眼造謠的母親和妹妹。
謝東籬也知道,原先跟母親關係不睦的二妹妹婚後,倒是攀附起了蘇氏,這也讓對二女兒心有愧疚的蘇氏受用,覺得可以修補母女情分。
若拿錢銀找補,倒也罷了,可蘇氏跟妹妹一起犯蠢,叫六王妃都有些看不下去。
而且聽說謝悠然當街產女,卻因為接生不利,害得小嬰兒夭折的事情,謝東籬也是頭疼得緊,索性不見母親,省得聽二妹妹的鬨心事。
想起自己到戶部述職的弟弟近來跟自己說的事情,謝東籬覺得有必要給父親提個醒,免得那母女闖禍,家裡的爺們遭殃。
謝勝原也不知這些後宅女子的口舌,等聽到大女兒提及祭酒大人居然出麵給拿楚氏正名,還勞動了太後替楚氏下懿旨時,真是又驚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他回府後氣得手指亂抖,直問蘇氏:“你是被老二灌了什麼迷湯?怎麼竟是做些費力不討好的事情?那楚氏已經跟周隨安和離,再無乾係。她是偷吃了周家的米?讓你們母女這麼不依不饒?”
可是蘇氏也覺得自己冤枉,隻跟謝將軍辯解:“那麼臟的話,我怎麼能說得出口?不過是當時撞見了,我和悠然跟忘塵居士私下了說笑了一番罷了!我又不傻,怎麼好說她的閒話。而且悠然上次因為靜妃的口舌就嚇得半死,哪裡還有心造她的謠?我還跟悠然說,這話萬萬不能從我們嘴裡說出來呢。至於陶居士,是個嫻雅寬和的修行人,更不會造這類謠言了。也不知怎麼的,這話就不脛而走,一下子傳揚開了。悠然不過腦子,在茶宴聽彆人先說,她才湊趣了幾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