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晟慢慢轉了轉脖子, 俊臉掛著些微的不自在,顯然不太喜歡這話題, 便打岔問:“今晚吃什麼?”
楚琳心裡笑了一下:以前說起這個時, 她怎麼沒注意到這位滿臉的心虛?
她竟然毫無疑心,他說什麼,都信了。
自己被個奶狗子吃得裡外乾淨, 卻恍然不知!
臭小子!敢騙她!
今日, 楚琳琅的善解人意算是飛得不見蹤影。
她拿著繡了一半的衣服往司徒晟的身上比量,又漫不經心挑眉輕聲道:“說起這個,我們江口老家倒是有個浪蕩公子。年紀輕輕的,放著家裡青蔥稚嫩的妻妾不愛,非要找些年歲大他許多的老女人啃。不是在這個寡婦家門前轉悠, 就是跑到那個半老徐娘麵前打情罵俏……我就納悶了, 他是著了什麼邪魔?難道是缺少些家姐的疼愛?”
這次不待楚琳琅敲打完, 司徒晟已經一把握住了在他身前丈量的纖長手指,眸光微閃道:“陶慧茹今日……還跟你說了什麼?”
楚琳琅今日這麼反常,總是在年齡上繞圈,司徒晟又不傻,自然覺察出來,而且他隱約猜到了緣由。
聽了他的問, 楚琳琅臉上的笑漸漸消散,眼睛也漸漸瞪圓,冷冷問:“楊戒行!我就問你最後一次, 你今年多大了?”
他若不老實,也有法子,那楊毅長子的年歲,總能在京城年長的人嘴裡打聽出來, 他若還抵賴,可怪沒意思的!
司徒晟向來懂得審時度勢,眼前這架勢,若再嘴硬,就要淪為跟江口浪蕩公子一樣的口碑德行了!
他老實說道:“二十有二,再轉年就二十有三了……跟你也沒相差太多……”
楚琳琅雖然是在言語試探,可先前也並沒儘信了陶慧茹的話。
可萬萬沒想到,在自己被窩裡的這位,還真是在年齡上大做手腳啊!
如今再細細一想,小時兩人在一時,他分明就比自己矮那麼多,又瘦又小的樣子,怎麼可能比自己大?
她一時也是氣急了,將手裡的衣服狠狠摔在他的身上,便往外走。
可還沒等走兩步,就被司徒晟從後麵一把騰空抱起。
楚琳琅一想到自己被個狗牙沒長齊的混球給騙上了手,也是氣得不行,便用力拍著他的手道:“乾嘛還扒著我,趕緊撒開!滿街的女人,換個人騙去!”
司徒晟拖著長音道:“要我騙誰去?咱倆可是簽了婚書,有齊老為證的!”
楚琳琅笑得像團爆裂開的炭火,挑高了眉毛道:“您可得了吧!那婚書上生辰八字,姓名籍貫,都不是真的!我的夫君可是二十有五,哪裡是您這般年輕的?這婚書啊……依我看,全不作數!”
她並不知,自己的氣話卻儘是踩在了司徒晟七寸上。
他瞪著琳琅明豔動人的臉,語氣艱澀道:“是的,我什麼都給不了你,除了不值錢的真心,連一張可以堂堂正正,印著我真正姓名八字的婚書也都給不得你,可你……不能不要我……”
說到這裡時,身在朝堂,頂住八方壓力,都可以侃侃而談的能臣司徒大人,竟然詞窮語塞,覺得無論說些什麼,自己都是琳琅眼中,騙婚的傻小子一個罷了!
這樣的話,換成任何一個男人說,都是騙死女子不償命的好手,也難怪琳琅生氣。
因為他原本從頭到腳,無論是年齡,還是身世,從來都不是楚琳琅心目中的良人。
遇到了他,本該過安穩日子的琳琅,卻被拖入這等旋渦,壓根不知前路是禍是福!
可琳琅卻還在處處為他考量,費儘心機地去拿捏陶慧茹。
這如向陽花般的女子,活在陰暗溝渠中的他如何配得?
他若是君子,應如當年回到江口時那樣,安靜地做個與明媚少女擦肩而過的路人,看著她與彆人雙宿雙飛,過著太平安穩的小日子……
說到這裡時,司徒晟再難掩心底的落寞和那股子藏匿甚深的自卑,所有的酸楚在眼底蒸騰壓抑,卻猶是強撐,眼眶微紅強自按捺,可最後,到底是蓄存不住,滑下了一滴清淚……
楚琳琅原本覺得自己占了十分的道理,受了百分的委屈。
可是當聽著司徒晟平靜地說著卑微得不像他的話,又眼都不眨的,任著眼淚劃過剛毅臉龐時,楚琳琅隻覺得莫名的酸意狠狠捏住了她的喉嚨,讓她恨不得吞回方才奪口而出的刻薄話!
怎麼辦?楚琳琅本以為自己最會應付男人的脆弱痛哭了。
畢竟她那位前夫可是個淚包,遇到不順心的事情,時不時就要撲入她懷裡無助哭泣。
可這位,就算他什麼也不說,隻是用深邃,浸染在無望深淵裡的眸子看著她,琳琅就有種魂靈被利劍辟穿,什麼都不重要了的感覺!
原來傾城禍國,迷亂人心的禍水,就該是這般打動人心,生出千分憐意的樣子……
楚琳琅再也頂不住了,猛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再說卑微得不像他的話,然後用長指胡亂抹著他臉頰的淚,氣哼哼道:“說你年少,你還要幼稚個徹底給我看不成?再哭,我就將你滿朝的同僚拉來看看!看看謀定千裡的司徒大人私下裡是個什麼德行!”
司徒晟伸手將不再抗拒的她緊緊摟在懷裡,依舊聲音悶悶地在她耳旁問:“你……還要不要我?”
琳琅有些無奈地拍著他的後背道:“要要要!我們家司徒這般年輕俊帥,是我上輩子積德,才能遇到你這個磨人的妖精……不是,才能得到你這樣貌比潘安,才高八鬥的國之棟梁!”
可惜她這般言語哄勸,似乎作用不大。
對於男人來說,做永遠比說來得更直觀有效。
所以,原本升堂問案的楚娘子就這麼迷迷糊糊間,被脫掉了羅裙薄衫,被個牙沒長齊,淚汪汪的帥狗子給叼入了床榻內……
待得顛鸞倒鳳幾許,心生不安的男人終於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地確定自己完整地擁有著他的美玉明珠時,楚琳琅隻覺得自己滿身的骨頭,都要被狗牙給嚼碎吞咽乾淨了!
待得雲雨間歇,已經是掌燈時分。她慵懶靠在男人壯實地胸懷裡,輕輕問:“你……真不覺得我太老了?”
司徒晟卻開口道:“楚琳琅,彆太過分!你是老得能當我娘了?”
說著,他伸手捏了捏她還掛著汗珠的鼻尖,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情願地講了他年少返回江口時,偶遇新婚的楚琳琅那一段。
若不是他曾經被楚琳琅當麵“欺小”,也不會心存芥蒂,在這個問題上含糊其辭。
楚琳琅可第一次聽過這些,不僅有些啞然瞪大了眼睛。
怎麼可能?她那時並沒有見過他啊!
不過她那時能叫他“小弟弟”,是不是說明那時他年少稚嫩得很啊!
嘖嘖嘖,才多大點的臭小子啊,居然敢學人拈酸吃醋?
等等,這豈不是說,他從很小時,就暗戀著自己?
楚琳琅越想越覺得鄰居臭小子竟然這般心思早熟,不由眼含狡黠問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
司徒晟並不回答,隻是垂著眼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似乎並不打算回答。
可楚琳琅卻來了勁兒,想起兩人再次重逢之後,他隔三差五地找尋自己的“麻煩”,怎麼看都是心裡還有鬼啊!
可那時,她可還是他人之婦呢!那他豈不是……
許是覺得楚琳琅太聒噪,司徒晟乾脆再次附身,用薄唇封住了她還要逼問的小嘴巴,身體力行,榨乾她僅剩的精力,也讓她猜猜,他到底是何時愛上了她!
屋內春意濃濃,而坐在廚房裡等著主子們起床吃飯的觀棋和冬雪他們,則一邊喝湯一邊無奈等待。
觀棋望著那院子窗戶又熄燈了的樣子,忍不住嘴欠地問:“看這光景,楚娘子應該是不氣了吧?那狗還用不用換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挑出個不錯的呢!”
冬雪覺得觀棋嘴太欠,忍不住道:“大姑娘讓你換就換!哪那麼多的廢話!”
在看過冬雪奄奄一息倒臥在床榻上的情形,觀棋如今覺得會中氣十足罵人的冬雪可真好!
於是,他樂嗬嗬地應下,喜滋滋地吃著冬雪夾給他的大個排骨。
……
此後的日子,倒是一切如常,又不甚尋常。
擺足了撩撥猛虎的姿態後,朝中上下文武,都在忐忑不安地等著荊國那邊的反應。
不出司徒晟所料,荊國那邊見了苛察的屍首,看了大晉陛下的親筆書信,再加上“有心人”的扇風點火,王帳差點被憤怒之聲掀翻。
上下統領將士發誓要聲討大晉,為苛察統領報仇的呼喊聲盤旋直衝蒼穹。
在這種激憤裹挾下,安穀可汗就算不願開戰,也不能違背部下們的意願。
要知道他剛剛繼承可汗之位,正是急於穩定人心之時,卻遭遇了百年難得一遇的枯草災情。
本以為跟大晉太子交好,和談勝券在握,隻待囤積糧草,休養生息,再大舉進犯南下。
卻沒想到苛察這混蛋的白臉唱過了頭,私下跑到城中調戲婦女,引來軍民圍毆,命喪大晉都城。
原本是順風的先手牌局,也不知怎麼的,竟然逆轉成了騎虎難下。
為今之計,隻有憑借荊國人奇襲的優勢,先跟大晉邊境的軍隊打上幾場遭遇戰,震懾一下那些晉朝的軟蛋,也好平複荊國王帳的怒氣,占據上風,再談議和。
因為荊國先前幾次遊擊襲擊村鎮,全都大勝而歸。
他們已經將邊防城鎮視作了自家的後院子。想要吃肉,便肆無忌憚去屠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