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 親近。(1 / 2)

短短幾天, 珠珠就從夜裡爬牆的登徒浪子,翻身成能白天大搖大擺走進梵華樓的貴客。

這誰知道了不得說一聲臥槽。

比如那幾個小童侍仆,當第一次看見她背著手得意晃悠到裴公子身邊, 各個目瞪口呆。

小九幾個小孩呆呆張開嘴,鐘姑娘瞳孔地震,清平樓裡一片寂靜, 大家眼神空白, 腦門掛著流動橫幅一樣不斷滑過“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麼。

這場麵,珠珠都有點心虛了,但裴公子態度卻很自然。

他實在是個鎮靜從容的人, 除了第一夜她強迫他太猝不及防, 他一時氣昏頭惱怒, 等之後他回過神來,很快有條理地處理好事情,再沒見失態過

……嗯,每次夜裡易經洗髓的時候不算。

直到裴公子簡單介紹完珠珠的身份, 算把這件事定下了,讓大家散去, 大家猶自恍恍惚惚神色複雜看著珠珠, 遊魂似的渾渾噩噩飄走了。

珠珠單獨對漂亮老婆的時候比較厚臉皮, 但一到大庭廣眾又變成個講究體麵的鳥,大家火辣辣的眼神看得她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好像有點太突然了,也許應該過一陣再說。”

裴公子重新坐回桌邊,拿起勺子喝粥,他的午飯還是清粥,說:“早晚都是要說, 又何必叫你偷偷摸摸的。”

珠珠吞了吞喉嚨。

裴玉卿看著是個無比清冷的君子,珠珠原本以為他是塊玉做的雕塑,月光凝成的菩薩,不食人間煙火,得小心翼翼含著捧著,但等真的相處才發現,跟想的完全不一樣。

珠珠跑回去,忍不住說:“你真的不罵我兩句嗎?”

裴公子抬頭看她,眼神有些訝異:“為何罵你?”

“因為我強迫你啊,因為我很混蛋啊。”珠珠中氣十足,誠懇說:“你要是不高興,不要忍著,罵我就行,我對自己還是有數的,以前天天要八百個人罵我王八蛋的。”

裴公子聽得忍俊不禁,含唇而笑,卻搖了搖頭:“我覺得你是有種種不好,但我看來,你也更有許多可愛之處,我看你像看個孩兒,雖然潑賴、但實在惹人憐,我難以厭棄你,倒莫名心軟,並不願意責罵你。”

“…”少女沒吭聲,裴公子見她一眨不眨看著自己,微微笑道:“你以誠心待我,我既答應了你要陪你試一試,就也當以誠心償你,怎麼能要求人是完人,你的優點我看見了,覺得可愛,你自然也有缺點,我也該一並包容,若能慢慢帶你改,那當然是更好,若不能,那也是我願意認了的。”

珠珠難得不知道說啥。

她活了八百年,談過兩段戀愛。

第一段是學生時代和少年魔君,燕煜,他性情冰冷桀驁,野望滔天城府深沉,有話從不好好說,哪怕喜歡她,也非得含尖帶刺一樣,兩人談情說愛就跟兩隻刺蝟一樣對著紮,非得鮮血淋漓爭個高低勝負。

第二段是嫁給南域天尊衡道子,衡道子沉峻威嚴,禮重體統,她和他談戀愛,不止多了個夫君,簡直像多了個爹!雖然被偏疼被嬌縱,但天天要被他說教,那老東西自負過頭,看她身上的缺點根本看不下去,總想把她掰成個好小孩,叫王八鳥的腦袋都要炸了。

但珠珠突然意識到,裴玉卿和他們都不一樣。

他更寬容,更柔和,清冷的外表下,卻是無比的通透溫潤,他以成熟的心態看待她的好和不好,願意包容她。

天呀,珠珠想,她這是什麼運氣,撿到這樣的大漏。

她居然能遇到這樣的神仙老婆!!!

裴公子看著少女半天沒出聲,突然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拆開了遞給他。

裴公子一怔,看見裡麵一塊塊淺青色的軟糕,才莞爾道:“是西巷門子那頭的糕餅店,你倒會吃。”

珠珠說:“我聞到他家用的料最好,乾淨得很,你也能吃,給你吃。”

裴公子聞言彎了彎眉,挽過袖子捏起一塊茶糕嘗了嘗,和聲:“好吃,謝謝你。”

他說:“我吃不了多少,你也拿塊嘗嘗。”

珠珠不拿,她蹲下去,交疊雙手腦袋趴到他腿上,仰頭像幼鳥一樣張開嘴巴。

裴公子微微一僵,和她對視半響,珠珠大眼睛烏溜溜轉,嘴巴張得更大:“啊——”

“…”裴公子和她僵持一會兒,也軟了心力,到底拿了塊新糕點喂給她。

珠珠就著郎君的手咬了一口,小鳥圓圓長長的眼睛快樂地眯起,連吃了幾口,一塊糕點才吃完。

茶糕滋味清甜,一點都不膩,糕點碎渣黏在嘴角,小鳥意猶未儘地舔掉,無意間舔到郎君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指尖,那根修長白皙的手指刹時滯住。

珠珠一愣,她發誓她不是故意的。

但小王八鳥反應過來,也沒有收斂的意思,抬頭瞅著他的表情,反而試探地輕輕咬了下。

“……”裴公子耳頸逐漸敷出紅霞,他有點無奈又有些溫柔看著她,像看著頭調皮搗蛋的小怪獸。

珠珠從他的態度裡咂摸出不需要直言的微妙的縱容,心情一下超好,小壞鳥這才鬆開虎牙,裴公子把手指收回來,又捏起一塊點心喂她。

就這麼一塊一塊,最後大半的點心都進了鳥的肚子,珠珠吃的心滿意足,趴在他膝頭,乖乖軟軟望著他。

裴公子拿帕子把手擦乾淨,玉一樣的指尖裹在帕子裡若隱若現,比半舊的布帛還豐潤柔軟,珠珠的眼睛跟著他的手轉,直到那隻美麗的手落在她頭頂。

裴公子摸了摸她的頭發,輕柔道:“你也不必總把自己說得那樣壞,我能看出來,你是個心細的孩子,講正義,有擔當,也會細致關切人。”

“那天晚上我的床褥衣物都是你給我換洗的。”裴公子說:“今天這點心也是,我身子不好,你特地挑我能吃的,來帶給我。”

珠珠以前天天被罵都意氣風發,這下被漂亮公子誇反而有點不好意思,把臉蛋悄悄歪一點埋進布料裡,小聲說:“沒有,沒有…”

裴公子輕輕摸著她頭發:“你有神通,若真貪戀我容色,我一把凡人病骨頭,縱使給你強奪了去又能有什麼話說,你卻能忍得克製,這樣細致關懷我,伏低做小哄我,我心裡怎麼不明白。”

珠珠臉蛋紅紅,像渾身的毛都被舒舒服服捋順了,乖得不得了。

珠珠突然小聲說:“裴公子,你真像我娘。”

裴公子怔了怔,很快會意過來,眼神變得柔和:“是嗎。”

“嗯。”珠珠把臉蛋搭在他手心裡蹭了蹭:“在我心裡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仰頭看著他,真誠說:“現在公子你是天底下第二好的人。”

裴公子被逗笑了,又心中忽而難以言喻的柔軟。

誰能不喜歡這樣熱烈真摯的表白呢。

一片死水都會燒開,清泰平靜的泉溪會不知不覺漫溢成江河,一日崩然決堤。

清華端莊的郎君看著蹭著自己手心撒嬌的小鳥,撩了撩她鬢角蹭歪的碎發,忽然很低很輕的聲氣,歎一聲氣,像輕輕說給自己聽:“還真是個小冤家。”

——

珠珠和裴公子的關係突飛猛進。

越相處越發現,裴玉卿是個極寬容成熟的人,他柔和,風雅,脾氣好,而且特彆有生活情趣。

他會寫詩,會畫畫,會寫一筆很好的字,還會彈很好聽的曲子。

江南裴郎的樂聲傳遍美名,便是高門大戶也一曲難求,裴公子很寵她,最初大概以為她也喜歡聽他的樂曲,時常給她彈琴,問她想聽什麼曲子。

珠珠想聽個狗蛋。

她是個俗鳥,很俗很俗的那種,彈琴很好,但她更想彈彈琴的人。

但這顯然不是能說出口的人話,珠珠支支吾吾,熱情表示漂亮老婆彈什麼都好什麼她都愛聽。

裴公子剛開始沒反應過來,真儘心儘意給她彈,把高山流水和前朝古譜都慢慢給她彈一遍,因覺她年紀小,怕移了她性情,沒彈那些太出世清冷的梵曲,他是真憐愛她,哪怕還病得不太有精力,也願意拿出心力哄她高興——直到後來一次他彈琴的時候,被再沒忍住的小鳥崽子撲倒,裴公子才意識到,這小潑賴是真不想看他的心力,她隻非常想扒開看看他彆的東西。

裴公子哭笑不得,輕輕戳她的腦門:“你啊,不是化成人型沒多久,好的不學,怎麼偏偏貪這個。”

珠珠趴在他身上悄咪瞧他的表情,看他不像很不高興的樣子,膽子更大了,腦袋像小獸一樣往他交衽的衣襟裡拱了拱,把原本好好的衣領拱鬆散,她哼唧:“我…我也沒想做什麼,我就是想和你親近親近。”

裴公子從來氣息泰定清淺,被她拱得也不由起伏起來,他鼻息微急,半闔起眼,手指從她額角撫到後腦,溫柔一下一下順著她腦後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