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六章 你彆想紅杏出牆。(1 / 2)

隆冬時節, 今年的江南罕見下起了雪。

阿蚌特地算著時辰出府,一路趕到南巷城門樓子的老炊餅鋪,正好買到新剛出爐的一鍋鮮肉鍋盔。

一個半巴掌大麥麵烤到香脆微焦的餅子, 裡麵裹著整二兩當天早晨現殺的鮮豬五花肉, 香飄幾裡,等拿回去,她家小姐一口氣能吃十張。

想到自家小姐那胃口, 阿蚌一口氣要了十張, 直接把半個大爐子清空,老板喜笑顏開給她拿, 油紙包著熱騰騰拿在手裡,阿蚌正往籃子裡裝, 就聽見旁邊客人用力吸了吸鼻子,對屋裡麵的老人感慨道:“老孫頭, 多少年了,還是你家這滋味做得正。”

一個老頭佝僂著腰走出來,驕傲道:“那可不, 這可是我們那邊地道的關陝滋味, 你們南邊老愛吃那甜不滋的,那些大老爺們吃盞熱茶都要往裡麵放果乾漿蜜,咱們家這口麥麵鹹肉的鮮可是這城裡頭一份。”

周圍的街坊熟客頓時都笑起來,笑罵道:“你這老東西還抖起來了,吃不慣咱們南邊甜口的,當年往咱江南跑來的時候怎麼不說, 可是日子過得好,不是當年跑饑荒逃命時候了。”

都是街坊,那老孫頭被這麼說也不生氣, 反而背著手搖頭歎道:“人離鄉賤,要不是家裡實在活不下去,誰會往外麵跑,我那時候,裴老將軍家受了大冤屈、滿門被抄斬,凡有牽連的武將或死或抄家,最少也被擼了官職,邊城守關的老將全被那朝廷裡的大官弄下去了,換成了隻會吃拿卡要的窩囊廢,匈奴在西邊喊打喊殺,叫囂著衝關,守城的將軍縣官竟全望風而逃,任由那些匈奴兵殺過邊關,那些匈奴兵騎著馬,走到哪裡就屠城屠村殺到哪裡,搶了米糧,還把人當兩腳羊煮了曬成條肉乾糧掛在馬背上,根本不給活路啊,根本沒活路啊,實在活不下去了,隻能拖家帶口往南跑,我這老骨頭命好,帶著兒女平安逃來這裡,算是掙出條活命來。”

眾人聽得露出同情憐憫,也不複剛才的玩笑,有人破口大罵:“那匈奴是真畜生蠻子,我家老姑奶奶以前遠嫁西北,嫁的是個商老爺,本以為是享清福去了,結果匈奴南下,沒兩日她們家住的城就破了,也是死裡逃生回來,家裡七八口子隻活了她和丈夫,老人和幾個沒長成的孩子在路上全病死餓死了,老夫妻倆回來也沒活幾年,想不開鬱鬱病死了,到頭來好好一家子全沒了,是什麼喪天良的事!”

“這世道,哪裡少這樣的事,前些年戰亂,放眼到處都是破家絕族的人。”眾人唏噓,又有個漢子感歎道:“後來攝政王把匈奴打回去,是活人無數啊。”

“是啊。”眾人議論道:“攝政王雖說是叛臣,對大乾皇室不忠,但保家衛國、鎮守邊疆,對咱老百姓沒話說。”

有人不樂意道:“你這話就短見了,攝政王是有雄氣,但手腕太冷硬,殺人如麻,當年為了殺匈奴幾乎把邊關兵馬給拚儘了,一路用人頭築起十幾座京觀,那是什麼樣駭人鐵血的手腕,難保將來不又是個武帝暴君;再說,攝政王挾天子以令諸侯,還讓天子稱自己仲父,何等大逆不道,這是德行有虧,還是咱們大公子好,大公子宅心仁厚,愛民如子,是菩薩下凡、文帝再世,還得大公子當道,咱們才能有真正的好日子過。”

阿蚌聽眾人說這些話,不由心有戚戚,既唏噓為這凡間的民生疾苦,更忍不住為小姐發大愁。

九重天的神仙投身下凡,就相當於把一身命脈運勢也關聯到投魂的凡人身上,元蒼天尊和生天的聖主,哪個是好惹的人物,她家小姐可好,一次把兩個都招惹了!

如今元蒼天尊成了野心勃勃的異姓攝政王,聖主投身成正兒八經的王朝嫡長大公子,這兩位就算沒想起九重天的記憶,身份也是天然的政敵,爭的可是這凡間堂堂的萬裡江山,如今又有個她家小姐……阿蚌隻要想想就眼前發黑,心驚肉跳,恨不得去隔壁藥堂多開兩盒速效救心丸。

阿蚌心情抑鬱,再也待不下去了,唉聲歎氣挎著籃子回去,走到官邸外,正看見二十來個規矩嚴明的宮人捧著抬著各式托盤箱子,流水般地往裡走。

這些宮侍穿著不是官邸的服飾,而是更華貴端肅的宮裝,分明是跟隨使團從京城一路下江南來的大內宮人,如今整座嵐城裡,除了那位行宮裡的攝政王,還有誰敢這樣昭然使用大內宮監。

阿蚌看這樣的場麵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自從冬至宴後,攝政王隔幾日就會使人送來各色禮物入官邸,當然,名義上說得很妥帖,全是久仰大公子為人風度、特地贈予大公子的。

阿蚌感覺手裡的籃子都變更沉重了。

她加快步子走到後院,果然看見十來個宮人早已齊齊捧著托盤等在院門外,阿蚌掃過一眼,差點被托盤上那些流光溢彩的寶石閃瞎眼,更彆提薄如蟬翼的春紗帳、千金一匹的蜀錦軟緞,除了這些,甚至還有做工極精巧可愛的小宮燈、琉璃珠、描金的泥塑套娃娃,都不像送女孩姑娘的、活像疼寵哄小孩的。

為首那內監公公一見她就忙欠起身,滿臉帶笑,說話更甭提多客氣:“勞煩阿蚌姑娘了,這都是福安郡主送給朱姑娘的禮物,那日宴上,福安郡主見朱姑娘英姿颯爽、巾幗風範,心裡仰慕,一直覺得親近,聽說王爺給大公子送禮物,趕緊也準備了這些禮物一同送給朱姑娘,盼著朱姑娘也能給個回禮信物,不拘是什麼,一張帕子一封書信,能和朱姑娘認個手帕姐妹交才好。”

阿蚌:“……”

阿蚌差點一口水噴在他臉上

——福安郡主和小姐認手帕交,王母娘娘聽了都得嚇出驢叫。

這些人是真敢說啊,說瞎話眼都不眨啊。

阿蚌努力壓住額角一跳一跳的神經,委婉說:“…這…謝過福安郡主好意,但公子待我們小姐百般愛重,我家小姐是什麼也不缺的。”

內監公公顯然是受過提點,聞言也沒露惱色,反而笑意更深,笑嗬嗬道:“大公子自然是對朱姑娘疼愛有加,但大公子性子冷清,也不愛奇珍奢物,那日宴席所見,朱姑娘身上的首飾未免簡素些,朱姑娘年紀小,正是該著紅戴色的時候,那般清儉,叫人看著多不落忍。”他又快嘴快聲道:“福安郡主全然一片好意,小的們也是聽命辦事,若差事沒辦好把東西再拿了回去,必是要挨板子的,阿蚌姑娘行行好,快收下吧。”說著不等阿蚌說話就麻溜叫人把禮物放下,臉上還一直帶著哀求討饒的笑臉。

阿蚌整個人都麻了,眼看著他們把東西塞給周圍官邸的侍女,然後利落就撤走。

阿蚌看著手裡被塞來的托盤,紅綢布上擺著兩串品相極佳的紅珊瑚串,旁邊還有顆拇指肚大圓潤光華的大東珠,大得足以直接鑲嵌在這凡間皇後鳳冠正中的那種。

“……”

阿蚌一點脾氣沒有了,重重歎聲氣叫侍女們把東西先收到一邊,生無可戀拿著這托盤往院裡走。

她剛走到院裡,就聽見爭吵聲,少年將軍怒氣衝衝在喊:“他是什麼意思!大公子不在,他隔差五派人來送東西,說是送給大公子,怎麼總往你這裡送,扯著福安郡主當筏子,他是把我們當傻子還是瞎子!當彆人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

然後裡麵隨即傳來小姐不耐煩的聲音:“你跑來發什麼瘋,回去吃你的藥去。”

阿蚌一聽就聽出那是杜少將軍的聲音,這小將軍年紀輕輕,卻出身將門世家,是個天生行兵打仗的奇才,在大公子的部將中竟是武官數一數二的地位,如今大公子在外,軍大權都在他手中,所以阿蚌之前看小姐和他像有誤會才勸小姐和他緩和緩和矛盾,上次北城失火,這少將軍被小姐救了一命,等醒過來對小姐態度就好多了,怎麼今日又吵起來了。

阿蚌連忙敲門推門進去,看見杜少將軍肩膀還掛著繃帶,像一條英姿矯健的狼狗在小姐麵前桌案前走來走去。

“我回去吃藥,我現在吃什麼藥,臉都要被人踩上門來打了。“

少年將軍快步來回踱走,俊美臉孔被氣得漲紅,滿臉是年輕人被羞辱的怒色,他本就在發火,阿蚌端來托盤,他一看見,刹時更頭頂冒煙,指著上麵的珍珠對小姐怒喊道:“你還裝沒事,你看看這上麵的東珠,這是隻有東北大江裡產的東西,你的名字帶珠,他就送珍珠給你,他要是對你沒心思,我空口把這珠子吃下去!”

“——”

珠珠本來已經煩死了,杜讚還跑來吵嚷,她徹底不耐煩了:“鬨夠了沒有鬨夠了快滾,關你屁事!我現在沒空跟你廢話快麻溜給我滾蛋!”

杜讚看她反而發火,呆了一下,瞬間更憤怒。

“怎麼不關我事!公子走前把嵐城托付給我,我有責任看著你!“杜讚指著她咬牙怒喊道:“先是布政使大人,現在又是攝政王,你這風流浪蕩的女人,秦雍王給你送這麼多禮物你是不是動心了?你是不是想跟秦雍王跑了!你想得美!你是公子的夫人,你彆想背著公子勾搭四紅杏出牆!”他怒火愈盛,厲道:“我這就去行宮問一問那攝政王,還是以軍武封功的侯王呢,覬覦他人之妻,大逆不道,喪儘天良,他要臉不要?!”言罷一把拔.出身側的寶劍,轉身大步就要走。

日的。

珠珠忍無可忍抓起托盤的手串砸他,把珍珠朝他臉上砸:“爺爺的,我給你臉了,在這裡沒完沒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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