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八章 太上,從今以後,我把我的……(1 / 2)

昏光斜落, 灑在焦城外二十裡的破敗驛站裡。

驛站年久失修的正門此刻緊閉,驛站裡原本的司吏驛丞和六七個驛卒淩晨時早已經被前哨的錦衣衛處理乾淨,此刻大堂裡全是曾經北鎮撫司的精銳。

“督主, 咱們的前哨已經撤去西州,挾持了西州王及其心腹, 那裡可容我們暫避。”

“梁州的懷安王倒戈向大公子, 如今反口不願意歸順我們,督主,我們可要挾聖旨北進, 奪取梁州震懾諸王?”

“督主, 廣海那邊…”

盤蟒斕衫的青年坐在桌前冷冷地喝酒, 他徑自提起酒壺倒進小小的白瓷酒盅裡, 帶著厚厚繭子的大拇指與食指捏著拿起,仰頭一飲而儘, 喉結滾動吞下, 再繼續倒, 一口一盅,周而複始, 半響不做一聲。

“督——”

“攝政王。”他終於開口打斷部下的話, 冷冷抬眼看過去:“死了嗎?”

幾人對視, 麵露尷尬訥訥,一人硬著頭皮道:“當場胸口中箭, 按理怎麼都活不成了,但誰料得了什麼奇藥, 竟止住了血,救回來了,如今聽說…已經醒、醒…”

“——”

燕煜顴骨抽跳, 猛地將酒壺掀飛,不等他發怒,幾乎是刹那,淒厲的慘叫聲在門外暴起。

“誰!!”

大堂裡所有人猝然驚起,兩個千戶拔.出腰側繡春刀就衝出去,大門被撞開又閉緊:“放肆!哪個敢找——啊!”

“撲哧!撲哧!”

利器割開皮.肉,鮮血噴濺的聲音,讓大堂裡所有人徹底變了臉色。

大門被撞開,腥風伴隨著膨大的霞光刺進堂內,映出一道纖細的身影。

她半邊身上都是血,右手垂握一把劍,劍尖朝下,鮮血沿著劍身滴滴答答淌墜,隨著她的步子,在地上淌出猩濃的一道。

她沒有抬頭,烏黑的碎發垂在她鬢角,血珠濺在她羊脂一樣雪白柔軟的肌膚,像美得不該容於世上的怪物。

大堂裡眾人的呼吸刹時止住,眼中不可自抑爬出恐懼和驚豔貪婪的欲望。

燕煜看見珠珠的那一刻,就知道大勢已去。

他臉色陰沉,把酒盅擲到少女足前,森然冷喝:“殺!”

酒盅破碎聲驚起所有人的神誌,眾人眼中浮現出驚疑和恐懼,拿著武器猶豫不前。

少女垂著劍,衣裙邁進門檻。

燕煜猛地拔.出手邊的彎刀,一刀將身旁的千戶攔腰橫斬,半邊屍身飛起,血水迸濺。

所有人頓時寒毛倒豎,再不敢猶豫,齊齊舉刀瘋了般地向少女砍去。

“殺——”

“殺!!”

鮮血在麵前迸濺,血肉與殘肢斜著飛起,濺在了桌椅樓梯能想象的任何一個角落。

慘叫聲從淒厲到哀求,再到徹底湮滅一切聲音。

燕煜坐在桌邊,看著提劍向自己走來的少女,突然嗤笑一聲,竟說不出意味:“我從前隻覺得你骨子裡太安分講規矩,做事免不了心慈手軟,枉費你們北荒妖王世代滔天的凶名,現在看來,你總算有了些出息。”

“你要早有這狠心,就該早殺了衡道子,再或那日我射箭,你就不該插手,該讓我殺了他!”燕煜聲音嚴厲下來:“衡道子死,仙族道統崩塌,讓那日月乾坤顛倒,此後神州由我們妖魔稱王!”

珠珠提著劍,冷眼看著燕煜目射異火野心勃勃的模樣,心裡已十分不耐,直接打斷他:“燕煜,我們妖是妖,你們魔是魔,你不用跟我在這裡混淆視聽。”

燕煜臉色一僵。

“我們可不是一路人。”少女以一種冷淡的嘲弄語氣:“衡道子死了,你就認為你能打敗九重中廷、能占領中朝三千府州?”

“當然!”燕煜盯著她,他的眼底終於刨露出徹底強勢澎湃的野望,森然道:“五百年前盛央境坍塌,已然標誌著九重中廷失去帝柄,人間有一句俗語,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如今正是該改天換日、顛倒乾坤的時候。”

珠珠看著他,懶洋洋說:“好啊,你既然這麼有本事,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燕煜緊緊皺眉,像是強自忍耐一下,才說:“蘇珍珠,梵玉卿是三生天的聖主,他是避世的無情佛,他才與你永遠不是一路人,我一早就知道,你和他絕對不會有結果。”

“蘇珍珠,待我為人皇,以人間氣運加持,魔功大成,回九重天上,我會親手殺了衡道子,直接與仙族中廷宣戰。”

他像是忍了又忍,才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你不就是想涅槃,彆病急亂投醫尋摸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待我在神州稱帝,我可以幫你,你少犯渾發瘋,我會立你為——”

“噗嗤。”

利劍貫穿血肉的聲音猝然打斷所有的聲音。

“!”

青年魔君深棕的眼瞳猛地收縮,劇痛讓他眼中瞬間猙滿無數血絲。

“燕煜。”他聽見少女平靜而冷漠地說:“這一劍,是還你這副身體,第一次刺殺裴玉卿,讓他昏迷忘情。”

她抽出劍,再一次狠狠捅進他肚子裡:“這一劍,是還你留王閣那日刺殺攝政王、把衡道子喚醒,才會讓裴玉卿被我氣得吐血,大傷壽元。”

“這一劍,是還你當年騙我感情、盜我爹的琉璃珠,讓我第一次失戀,從那之後,情路再沒有順——”

“你為什麼,連提兩次,裴玉卿?!”

燕煜猛地狠狠攥住她的劍,不顧斷掉的手指,他雙目滲血,死死盯著她一字一句:“你真的,愛上了,梵玉卿?”

“——你愛上他了?!”他的聲音越大,幾乎像倏然變作猙獰的惡鬼嘶厲質問:“蘇珍珠!!回答我!你真的愛上他了?!你回答我!”

珠珠看著他,冷冷地回答:“他不是梵玉卿,他叫裴玉卿。”

她毫不猶豫把最後一劍,攪動著貫進他心口。

男人捂著心口踉蹌跪倒在地上,大口濃血從他嘴邊嘔出,但他仍死死扯住她的衣角:“蘇珍珠,你是不是…愛他…”

“是啊,我現在就是非常非常喜歡他。”珠珠被他煩得夠嗆,終於說:“燕煜,你說的沒錯,我這個人就是這麼沒出息,就在乎那點情情愛愛,喜歡一個人就非得全心全意耗儘心血,我曾經也這麼喜歡過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深沉冷酷的魔君的表情凝滯,罕見呆呆鬆怔看著她。

“雖然我是個絕世倒黴鬼、活該被騙的傻缺,但這沒什麼,我做了就沒什麼不敢當的,而且,我還算迷途知返,很快所有的一切就要過去了。”她的語氣變得越來越輕快,低頭看了看他,甚至居然朝他露出個惡劣的笑來:“我甚至都覺得我應該懷起感恩之心來,感謝你們每個人給我的考驗和磨礪。”

“……”魔君眼瞳劇烈地顫動,難以置信望著她,像從牙縫裡擠出來:“你又在…發什麼瘋…”

“也許吧,誰知道呢。”

少女抬起腳,踩在他的脖子:“那跟你也沒關係了。”

魔君死死盯著她:“你——”

珠珠不知道他最後還想說什麼,因為她已經踩下去了。

嘎嘣一聲響,青年骨節修長的脖頸折斷。

他側頭倒在那裡,直到死去,眼睛仍然死死凝望著她。

珠珠看著青年失去生息的屍身,蹲下來把他的腦袋割下來,然後就著這個姿勢望了他一會兒,

符玉輕聲問:“你在感到不舍嗎?”

“沒有不舍。”珠珠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真的已經很煩他了,下手割他的腦袋我都沒有一點猶豫,但其實殺了他,我也不覺得多痛快、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為什麼呢,符玉。”珠珠:“我好像突然不懂自己了,符玉,我感覺自己好像漸漸變得奇怪。”

符玉知道為什麼。

情劫是勒在蘇家鳳凰脖頸的繩子,是天道束縛他們命脈的鎖鏈,愛像血與骨、萬萬年融進鳳凰的魂魄裡。

她在試圖剝離愛、就像慢慢生生剜掉自己的喉骨和心臟,那遠遠比讓天雷劈開她的肉身更痛苦、更森烈、也更癲狂。

“這是正常的,你是在感到留戀,不是留戀他,是留戀曾在他身上一同渡過的天真爛漫青春時光。”符玉溫柔說:“沒關係,珠珠,沒關係。”

“如果你感到難過,你可以哭出來發泄一些。”

珠珠蹲在那裡看著燕煜失去腦袋的屍身,歪了歪頭,突然露出無比惡寒的表情,乾嘔道:“不,對著他哭我好惡心,我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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